暮鼓声穿透咸阳宫墙,震得丹室药炉微颤。
萧烬羽指尖划过星晷表面如水纹般波动的幽蓝光晕,光芒映着他苍白的脸。光晕中心,一组他才能看懂的几何符号正以缓慢得令人心焦的速度旋转、重组——那是骊山带回来的寒石在提供微弱能量。
能源指示条艰难地爬升到27.3%,仍远低于安全线。
更让他忧心的是,身旁这具承载着两个灵魂的身体,正随着能源的波动微微发颤。
“胡亥这次栽得狠。”沈书瑶借着芸娘的躯壳低语,声音带着她独有的沉稳,“你在骊山那口血吐得太真,这丫头当时就想冲出来,我费了好大力气才拦住。”
萧烬羽握住她的手腕,试图通过生物电场建立微弱共鸣:“演戏要真。倒是你,在宫里没受委屈吧?”
他的目光在她脸上流连,试图穿透表象,确认那个跨越时空的灵魂是否安好。
话音未落,芸娘的身体猛地一僵,素手抽回,眼中的清冷瞬间被怨毒取代:“你们这些妖人!若不是你们,我怎会连死都不能!把烬羽哥哥还给我!”
沈书瑶强行压制,芸娘的手猛地攥紧衣袖,指节泛白到发青,肩膀剧烈颤抖,指尖甚至掐进了自己的小臂,留下几道红痕。
她猛地闭眼,再睁开时,瞳仁中的怨毒才被清明覆盖,只是下唇已被咬出一道血痕。
“这丫头执念太深…”她的声音恢复平稳,却藏着难掩的疲惫,“方才嬴政送她回来时,她竟想当众撞柱…与我争夺身体控制权时消耗的能量,快抵上维持你基本机能的了,再这么下去,我们都撑不到东海。”
萧烬羽眼神一沉。这正是他最担忧的恶性循环。
他正欲开口,窗外忽起骚动,宦官尖细的嗓音已穿透夜色:“国师大人,陛下有请——前往观星台夜观天象!”
九丈台上,风仿佛都带着重量。
嬴政披发踞坐,案前摊着帛书。李斯垂首立在阴影里,像尊石像。
然而,令萧烬羽心中一凛的是,公子胡亥竟也侍立在嬴政身侧,脸上带着一种混杂着怨毒与看好戏的神情。
“仙师看看这星象。”嬴政指向头顶的紫微星,声音听不出喜怒,“它比三日前更暗了。李斯说,这是不祥之兆。”
萧烬羽暗中扫描星空图,能源微跌至27.1%,但界面清晰显示今夜确有小型流星雨。他袖中石子微动,悄然准备好全息投影——这是一场不能失败的表演。
“陛下,”他声音缥缈,带着昆仑仙家的疏离,“天狗食紫微并非凶兆,反是吉兆。昆仑古籍有云:星落如雨,仙门将开。”
话音方落,天际果然划过第一颗流星,紧接着是第二颗、第三颗……一场小规模的流星雨如期而至。
嬴政瞳孔骤缩,身体下意识前倾,指尖不自觉地敲击案几。
李斯适时开口,声音平稳却暗藏机锋:“臣观天象,流星坠落之处似在骊山。恰逢国师前日于骊山遇刺,未免太过巧合。”
萧烬羽心中冷笑,正欲按计划将矛头引向东海,胡亥却突然上前一步,高声打断——
骊山折损心腹之仇,他显然要在此刻连本带利讨回。
“父皇!天象玄妙,儿臣不敢妄言。然则,国师神通广大,既能呼风唤雨、预言星落,可知三日前潜入儿臣府中、盗走东海海图的刺客逃往何方?”
他的目光如毒蛇般钉在萧烬羽身上,“还是说,国师与那刺客本就有所牵连?”
这是一个极其阴险的陷阱!
萧烬羽瞳孔微不可查地收缩,视野中淡蓝色的数据流迅速锁定三日前夜间发生在胡亥府邸周边的所有能量扰动记录。
他立刻调用星晷的监测记录,同时想起沈书瑶那夜通过碎石传递的信息——“胡亥频繁接触骊山督造,似在搜寻某物”。
原来,他搜寻的就是这份海图。
能源指示条闪烁着跌至26.9%!他心念电转,必须破局,且不能耗费过多能量。
他咳了几声,面色更显苍白,袖中手指轻动,借助星晷残存的能量,周身仿佛萦绕着微不可见的云雾:
“公子心系宝物,其情可悯。然星象所示,贼星暗弱,已向东南遁去。公子所失之物,不过是一张旧羊皮绘制的沿岸水纹图,又何必执着?真正的仙缘,在无垠深海,而非一方过时的图纸。”
他精准地说出了“旧羊皮”和“沿岸水纹”这两个细节!
胡亥脸上的笑容瞬间僵成面具,下意识后退半步,手不自觉地按住腰间藏海图的暗袋,失口道:“你…你怎会知晓?那图纸我藏得极深!”
萧烬羽不给他反应的时间,立刻转向嬴政,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关乎命运的肃穆:
“陛下!星雨指路,其意在于东海!昆仑仙境现世之前,必有异象昭示。东海有仙山,名蓬莱、方丈、瀛洲,其上宫阙皆以黄金白银筑就,仙人不老不死……”
说话间,他暗中启动了最终的全息投影。
袖中的星纹晶石骤然发烫,星晷核心传来一阵细微的过载震颤。微光在袖中剧烈流转,映得他周身云雾骤然浓郁。
能源指示条疯狂下跌至26.3%...
就在这外部压力达到顶点的时刻,内患突然爆发!
侍立在他侧后方的“芸娘”身体猛地一晃,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如纸,她下意识地伸手扶住冰冷的栏杆,指节因用力而泛白。
沈书瑶焦急的声音在萧烬羽脑域中尖鸣:“不好!她感知到你能源即将枯竭,以为你快要死了!她在燃烧魂力冲击我的控制权!我…我压不住她了!”
芸娘的意识强行突破,带着哭腔与绝望低呼:“烬羽哥哥!你不要死…我不要你死…”
这声低呼虽轻,却在肃静的九丈台上清晰可闻!
李斯的目光如鹰隼般立刻扫来,嬴政也微微蹙眉,胡亥眼中则闪过狂喜的光芒!
萧烬羽陷入了前所未有的绝境!
他必须在维持外部宏大幻象、应对君臣质询的同时,用所剩无几的能源帮助沈书瑶稳定局面!
他强行稳住几乎要虚脱的身体,一边用愈发缥缈的语调继续描述蓬莱仙境,一边在宽大的袖袍掩护下,屈指一弹,将一道微不可见的安抚性能量流注入芸娘体内。
“噗……”他喉头一甜,一口鲜血险些喷薄而出,硬生生咽回大半,仅一丝暗红顺着唇角滑落,在玄色衣襟上晕开一小片暗痕。
能源指示条最终跌破26%!
但这番苦肉计与内部镇压起到了效果。在嬴政被“蓬莱仙山”的描述吸引、忍不住站起身的刹那,芸娘的身体终于停止了颤抖,软软地靠回栏杆,眼神恢复清明——沈书瑶重新掌控身体,只是那清明中带着深深的疲惫与担忧。
投影的效果显着抓住了嬴政的全部心神。他眼中燃起无法抑制的狂热,但深处仍藏着一丝帝王特有的审视。
“蓬莱……徐福曾言蓬莱在东海深处……”嬴政喃喃道。
“陛下,”萧烬羽趁热打铁,声音虚弱却坚定,“星象已明,仙缘已现。臣需童男童女各三百、楼船十艘,此外…还需芸娘随行。她身具灵韵,乃接引仙缘之钥。”
他刻意将这具身体与东海仙缘绑定,既是为了保护她们,也是为解决双魂共存的问题寻找契机。
最后的要求让嬴政眯起了眼。
他看了看脸色苍白、倚着栏杆的芸娘,又看了看嘴角残留血迹、气若游丝的萧烬羽,良久,他轻笑一声,做出了决断:
“准。但仙师需先炼成延年丹,让朕亲眼见到仙缘之实。”
一场交易就此达成。萧烬羽得到了东行的机会,却也背上了更沉重的枷锁。
退出九丈台时,萧烬羽几乎将全身重量都倚在芸娘身上。
能源最终停在25.8%。
脑海中回荡着沈书瑶疲惫的声音:“她暂时昏睡过去了…但下次,我不知道还能不能拦住她…烬羽,我们的时间不多了。”
而身后,胡亥盯着他们相互扶持的背影,眼中几乎要喷出火来,他低声对身旁心腹道:
“听见了吗?那个贱人!还有那个妖人!他们必须死在去东海的路上!去告诉赵高,他的计划,我同意了!”
萧烬羽感受着肩头芸娘身体的微凉与颤抖——那是沈书瑶的支撑,也是芸娘潜意识里的牵挂。
骊山的能量坐标、东海的未知希望,还有这具身体里两个不愿放手的灵魂,都成了他不能输的理由。
他眼底燃起决绝的光:这场赌局,输了便是万劫不复,他只能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