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稍作停歇,萧烬羽压下翻涌的气血,再次握紧青铜令牌。
夕阳西斜,他们加快脚步,朝着矿区腹地深处行去。
沿途的人烟愈发稀少,废弃的矿道与锈蚀的矿车遗迹渐渐增多。
暮色四合之际,前方终于出现一处隐蔽的山壁。山壁上刻着与青铜令牌同源的奇异纹路,在昏暗天光下若隐若现。
“到了。”萧烬羽松了口气,脸色却因脱力而愈发苍白。
他扶着芸娘走到山壁前,将青铜令牌按在纹路中央。
伴随着低沉的轰鸣,山壁缓缓裂开一道缝隙,一股冰冷潮湿的气息扑面而来。
穿过缝隙,洞内漆黑一片。
萧烬羽取出火折子点燃,微弱的火光瞬间照亮了狭小的空间。
洞内陈设极简,唯有中央一处石台上摆放着一个古朴的木盒,而石台后方,隐约可见一个泛着微弱蓝光的、造型奇特的金属器物轮廓——
正是他跨越时空、苦苦追寻五年的时空穿梭机。
芸娘看着那散发着幽幽蓝光的奇异器物,眼中满是好奇与一丝不易察觉的惶恐,下意识地往萧烬羽身边靠了靠:
“这便是……你要找的,能带你回家的东西?”
“是。”
萧烬羽目光灼热,五年的隐忍、奔波与伤痛,仿佛都在这一刻有了归宿。
他快步上前,指尖迫不及待地抚过冰冷的金属表面,蓝光在触碰下如水波般流转。
他凝神感应,心却猛地沉了下去——
核心处代表能量的“源火”已微弱如风中残烛,更麻烦的是,指引方位的“星枢”在穿越时空遭遇能量乱流时受损,布满了蛛网般的裂痕,需要一种特殊的星纹晶石来修复并重新校准。
这种晶石蕴含独特的时空共振特性,在他来的时代也极为稀有,并非普通玄铁所能替代。
“有了它,我便能……”
他压下心头的焦躁,后半句“带你回去救书瑶”终究没能说出口。
归家的灯塔近在眼前,却隔着一道无法立即逾越的天堑。希望之后的失望尤为尖锐。
然而,就在萧烬羽沉浸在穿梭机故障的焦灼中时,洞外突然传来杂乱的脚步声与兵刃碰撞之声,震得洞内岩石碎屑簌簌掉落。
一个阴狠的声音在洞口响起:
“萧国师,你可让赵某一阵好追!交出巴寡妇的秘藏与洞内异宝,饶你不死!”
正是赵高的义子赵成,带着数十名黑衣人追了进来,手持利刃,堵住了唯一的出口。
萧烬羽立刻将芸娘护在身后,指尖扣住腰间短刃,周身气息骤然变冷。
身后是修复无望的归家之路;眼前是步步紧逼的致命杀机。
他深吸一口气,压下翻涌的气血,暗伤带来的剧痛在此刻反而让他愈发清醒。
“想要东西,先问过我手中的刀!”
他的声音低沉而坚定。
赵成冷笑一声,挥手示意:
“敬酒不吃吃罚酒!给我上!死活不论!”
黑衣人立刻蜂拥而上。
萧烬羽强提一口气,身形晃动,避开迎面劈来的刀锋,手中短刃精准划开一名黑衣人的手腕。
惨叫声中,他借力后退,背脊已抵住冰冷的石台。
他暗伤发作气力不支,每一次格挡都震得气血翻涌,嘴角血沫越积越多。
但他眼神依旧凶狠,如同被困的野兽,死死护在芸娘与穿梭机前,竟凭着一股狠劲和精妙的步伐,暂时逼得黑衣人不敢过分靠近。
芸娘缩在石台旁,看着萧烬羽独战群敌,身上不断添着新伤,心急如焚。
她忽然瞥见石台上的古朴木盒,想起萧烬羽说这是巴寡妇清的秘藏。
她颤抖着伸手打开木盒,里面没有金银珠宝,只有一块巴掌大小的深紫色矿石,表面有着天然的、如同星辰般的银色纹路,触手温润。
还有一张泛黄的绢帛,上面用朱砂画着简单的矿脉分布图,标注着“星纹矿样本”四字。
这正是他当年身为国师时,委托巴清利用其庞大矿脉网络寻找的几种奇异矿石之一,也是他修复归家之器的关键希望所在。
“烬羽哥哥!这矿石……会不会是你要找的东西?”
她举起矿石,对着激战中的萧烬羽大喊。
萧烬羽余光瞥见那块矿石,瞳孔骤然收缩——
这矿石的品相,远胜他过去所见,正是修复“星枢”亟需的顶级星纹晶石!
希望再次燃起,但瞬间被眼前的绝境压灭。
“先收好!别让他们抢去!”
萧烬羽嘶吼一声,猛地发力荡开两把长刀,自己却因用力过猛,踉跄一步,咳出一大口鲜血。
赵成见状,眼中闪过贪婪:
“没想到还有意外收获!把矿石交出来!”
“痴心妄想!”
萧烬羽紧握着短刃,气息愈发急促,眼前已阵阵发黑。
他知道自己撑不了多久,必须想办法让芸娘离开。
他目光扫过洞内环境,突然瞥见溶洞顶部有一处狭窄的通风口。
他立刻对芸娘低声道:
“等会儿我缠住他们,你拿着晶石和令牌,从通风口爬出去,一直往矿区深处跑,那里有巴夫人留下的隐秘矿道,能避开追兵!”
芸娘脸色一白,连连摇头:
“我不走!要走一起走!”
“听话!”
萧烬羽语气急切,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
“你活着,书瑶才有希望!快走!”
他将短刃塞进芸娘手中,
“拿着防身,记住,沿着令牌的指引走,不要回头!”
话音未落,他猛地推开芸娘,转身朝着黑衣人最密集的地方冲去,竟是以身为墙,为芸娘争取那一线生机。
他不再硬拼,而是利用溶洞内嶙峋的岩石作为掩体,身形如鬼魅般在狭窄空间内穿梭,专攻下盘与关节,刀锋划过皮肉的闷响与黑衣人痛呼交织,一时竟搅得对方阵脚大乱。
“抓住他!别让那丫头跑了!”
赵成怒吼着,亲自提刀上前,刀风凌厉,直逼萧烬羽后心。
萧烬羽听得身后破空声,仓促侧身,肩胛被刀锋划开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鲜血瞬间浸透玄色衣袍。
他借着侧身之势,短刃反撩,逼退赵成,却也因气力耗尽,单膝跪地,胸口剧烈起伏,每一次呼吸都带着血腥气。
芸娘看着萧烬羽浴血支撑的模样,泪水模糊了视线,却不敢有半分迟疑。
她握紧星纹晶石与青铜令牌,爬上石台,指尖抠住通风口边缘的岩石,忍着掌心被磨破的剧痛,拼尽全力向上攀爬。
石屑簌簌掉落,砸在她的背上,身后的厮杀声、兵刃碰撞声与萧烬羽的闷哼声,如同烙印般刻在她心头,成了她不敢回头的动力。
“想跑?”
一名黑衣人见状,抽身追来,伸手便要抓住芸娘的脚踝。
“休想!”
萧烬羽眼中赤红,猛地扑上前,死死抱住那名黑衣人的腿,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将人掀翻,短刃顺势刺入其胸膛。
但这一耽搁,赵成的刀已再次劈来,重重落在他的后背。
“噗——”
萧烬羽喷出一大口鲜血,视线瞬间模糊,却依旧死死盯着通风口的方向。
看到芸娘的身影彻底消失在黑暗的通道中,他嘴角终于勾起一抹微弱的笑意,随即眼前一黑,身体软软倒下。
赵成踩着他的后背,狞笑道:
“萧国师,终究还是栽了。”
就在此时,溶洞外突然传来短促的惨叫,紧接着是整齐划一的脚步声,带着肃杀之气逼近。
赵成脸色骤变:
“什么人?”
“陛下亲命影卫,捉拿逆贼赵成!”
冰冷的喝声响起,影卫们如同鬼魅般涌入溶洞,刀光闪过间,溃散的黑衣人毫无还手之力,顷刻间便被制服。
赵成又惊又怒,提刀便欲突围,刀法已全然失了章法,口中兀自喝骂:
“我乃中车府令义子,尔等安敢!”
却被两名影卫以刀鞘一左一右精准击中膝弯,惨叫一声跪倒在地,旋即被反剪双臂,死死制住。
一名影卫首领快步走到萧烬羽面前,见他气息奄奄,立刻吩咐:
“快传御医!务必保住国师性命!”
对于石台后那散发微光的奇异器物,影卫们虽瞥见,却恪守本分,未加探查,他们的首要且唯一的任务,是确保萧烬羽的安危。
萧烬羽意识昏沉间,只感觉到有人将他抬离地面,耳边是影卫急促的脚步声,远处似乎传来芸娘的呼喊,又像是错觉。
他想睁眼,却重若千斤,最终彻底坠入黑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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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过了多久,萧烬羽在一处静谧的营帐中醒来,鼻尖萦绕着淡淡的草药香。
他动了动手指,肩胛与后背的伤口传来阵阵钝痛,却已无大碍。
“你醒了!”
芸娘的声音带着哽咽,立刻凑到床边,眼眶红肿,眼下是掩不住的青黑,
“我以为……我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
萧烬羽虚弱地笑了笑,声音沙哑:
“你没事就好……”
他的目光在芸娘疲惫而关切的脸庞上停留了一瞬,看到她眼底未散的惊恐与连日守护的憔悴,一种超越责任与利用的怜惜与愧疚,悄然漫上心头。
“……星纹晶石?”
“在!我一直贴身藏着,半点没损伤!”
芸娘连忙从怀中取出那块深紫色的矿石,小心翼翼地递到他面前,晶石上的银色纹路在灯光下流转,依旧温润。
营帐外走进一名御医,为他诊脉后躬身道:
“国师伤势虽重,但已无性命之忧,只需好生静养三月便可痊愈。陛下已命人依据矿脉图,全力搜寻修复所需之特异矿石,同时严令蜀郡官吏清查赵高余党,确保国师静养期间无人叨扰。”
萧烬羽点点头,心中了然。
嬴政此举,既是关怀,也是掌控,将他的修复进程置于眼皮之下,既不允许他出事,也不允许他擅自离开。
他看向芸娘,看着她眼底未散的担忧与连日守护的疲惫,心中五味杂陈。
这段生死与共的旅程,早已让两人的命运紧紧缠绕在一起。
他伸手,轻轻拭去她脸上未干的泪痕,语气郑重:
“放心,我不会有事。等修复好那件器物,我会找到方法,既救书瑶,也不会伤害你。”
芸娘重重点头,泪水再次滑落,却不再是恐惧与无助,而是安心与释然。
她握紧他的手,指尖传来温热的触感,心中那份执念,早已在一次次生死考验中,化作了不离不弃的牵绊,眼底藏着连自己都未察觉的柔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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营帐外,春末夏初的风依旧吹拂着山林,带着草木的清新,吹散了血腥与绝望。
远处的北疆烽火未熄,咸阳宫城的暗流仍在涌动。
然而,无论是嬴政深不见底的帝王心术,还是赵高盘根错节的残余势力,都如同这营帐外看似平静的夜色,潜藏着未知的风波。
萧烬羽深知,这短暂的安宁,不过是下一场风暴的前奏。
但此刻的营帐中,却有着难得的安宁。
萧烬羽看着芸娘手中静静躺着的星纹晶石,又看了看她眼中的坚定,心中重新燃起希望。
修复穿梭机的路依旧漫长,意识剥离的难题尚未破解,嬴政的掌控、赵高余党的隐患也未曾消除,但他不再是孤身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