腹部暖流冲天而起,沿着筋脉游走全身,如春水甘露灌溉进干涸河床,赤地滋润成沃土,荒芜焕发出生机。
饥渴的肌肉细胞贪婪的吸吮着养分。
消失的力量,如潮水般汹涌回归。
吴朝阳近乎消失的意识顿时清醒,双手搂着肩膀上的麻袋猛然前倾,脚下迅速后退,一连退出去七八步,一直退落到两段阶梯的平台上才站稳身形。
上方,戴口罩的男人猛地回头。
易经伐髓,破题问道——内家武道第四境问道境,也是内家武道区别于养生功法的分水岭,标志着登堂入室,也叫登堂境。
十年养气,纳天地之气以易筋、易骨、易髓,易境三境养筋壮骨培元,能起到延年益寿强筋健骨的养生作用,这三境并不算太难,稍有天赋的人练个十年二十年就能达到。
但破易问道,问天、问地、问己,感应天地己身,探索自己的道,就非一般天赋可行,天赋极高者三五年,天赋不足者三五十年,甚至一辈子也达不到。
踏入这一步,才算真正进入内家武道。
老人微眯着眼睛看着吴朝阳,不对,他修习的内家功法不全,只聚气而无法运气,只是有了问道的意象,不是真正的问道境。
还有刚才那股空气中的微弱震颤,虽然相当微弱,但很霸道,像是一头幼虎,虽然还很弱小,但有虎气。
这种霸道的气机熟悉又陌生,熟悉的是他知道有一人的气机也很霸道,陌生的是两种霸道又有着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不同。
他想再问一遍吴朝阳,但上次在医院已经问过,连他自己都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吴朝阳沉浸在生机再现的喜悦中,站稳身形,一步踏上石梯,埋着头健步如飞朝着上方小跑而去。
老人站在原地,拨了个电话出去,“巫县那边查得怎么样?”
“没发现问题。二十年前,吴功德带着他从奉县吴家村迁到巫县重岩村。我现在正在奉县吴家村,已经走访了十几个老村民,证实二十年前村里确实有个叫吴功德的人,他儿子叫吴强盛,是村里有名的恶霸,为人凶狠霸道,一提村民都印象深刻。”
“二十一年前,吴强盛霸占了村里一户村民的房子,那户村民气不过,两个兄弟半夜潜入他家杀了吴盛强两口子和吴朝阳的奶奶。那晚吴功德正好带着他走亲戚没在家,才得以幸免。”
老人眉头缓缓松开,问道:“去当地派出所查过吗?”
“去了,这在当年是大案,当地派出所有完整的档案,杀人的两兄弟有名有姓,跟吴家村村民说法一致。”
“之后吴功德在村里待不下去,带着他迁到了巫县重岩村。”
“重岩村都姓陈很排外,他从小过得不太好,村里人都说他是灾星,占了村里的风水。听说吴功德死的时候,他在村长家门口跪了一夜也没能求来一块坟地,村民们到现在不知道他悄悄把吴功德埋在了哪里。去年除夕前两天,他打了村里几个恶霸一顿,一把火烧了房子,之后来到了十八梯。”
老人松了口气,说道:“还有没有什么细节性情况。”
“风爷,重岩村有户村民的女儿跟吴朝阳青梅竹马,从小走得很近,那户村民听女儿说过一些关于他的事情,说是在他小时候救过一个要饭的小女孩儿,那小女孩儿教了他一套广播体操,我猜测他的内家功法就来源于此。”
老人哦了一声,看向正快步向上的背影,感觉也没那么厌恶了。
没人教导,只是在偶然情况下得到一套内家功法,就能在十几年内登堂入室,绝对算是极其罕见的内家武道天才。
可惜,他还是不喜欢他的性格,要不然如此天赋,他还真不想错过一个好苗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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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朝阳一口气跑到月台街,叫张翼飞的保安焦急跑了过来。
“吴老板,上面的货越积越多,前来搬货的棒棒越来越少。”
没等吴朝阳问怎么回事,侯尚蜀就匆匆忙忙跑下来。
“不好了朝阳,上面有三个人中暑,剩下的人也不想干了。”
“什么?”吴朝阳大惊,“李光明呢?”
“中暑的人中就有李光明。”
“李洪亮呢?”
“李洪亮送李光明去医院了。”
“还差多少单?”
“仓库里还有65单。”
“还有多少时间?”
“一个小时。”
“完了。”
吴朝阳心猛往下沉。
王紫撑着伞快步走下来,“小朝阳,不能再干了,出了人命你赔得更多。”
吴朝阳站在原地,豆大的汗珠颗颗往下落。
侯尚蜀急得跺脚,“现在该怎么办?”
吴朝阳双眼圆瞪,牙齿咬得咯咯作响。
“继续搬,能搬多少是多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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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雨亭气急败坏道:“已经五点钟,他们为什么还在搬?”
王立龙说道:“亭哥,听说天门市场留了道上楼的门,应该是骆爷给他们延长了时间。”
“延长了多久?”
“不知道。”
“不知道就赶紧去打听呀!”
王立龙张嘴想说这事儿打听也没意义,但看见赵雨亭铁青的脸,没有反驳,转身出了包房。
没过几分钟,钱常生走进了包房。
“亭哥,他们完不成了,李光明中暑进了医院,他带过去的人集体撂了挑子,沿江路那帮小年轻也有一半撑不住。”
“好!”赵雨亭一巴掌拍在桌子上。
李啸虎眉头微皱,他发现赵雨亭经过响水街一战,心态已经悄然发生了变化。
“老赵啊,这可不像平时的你啊。”
赵雨亭心头一惊,情绪逐渐平复下来,“厚慈街、凤凰街、江州大学的擂台,还有...响水街那一战。你还看不出来他是一个什么人吗?”
赵雨亭自问自答道:“他是一个不怕死、不服输的亡命之徒。也许你觉得我言过其实,但是你想想他才来十八梯多久,半年不到。他是一头幼虎,一头成长速度极快的老虎,一旦让他成长起来,我们都不会有好日子过。”
赵雨亭不自觉握了握拳头,“我现在很后悔没有早点干掉他,要是早知道,我宁愿不干掉黄土火,也要先干掉他。”
李啸虎淡淡道:“老赵啊,言过其实了吧,黄土火被干掉是天时地利人和,并不完全是他的本事。要不是黄土火自己屁股不干净,他能干掉他?”
赵雨亭摇头道:“你正在犯一个我之前犯下的错误,我一直以为足够重视他,但是每经过一个阶段一件事情,事后我都发现低估了他,能次次让我赵雨亭有这种感觉的人,绝不能继续任他成长起来,否则不出三年,甚至一年,十八梯就是他的天下。而我们,在十八梯将再无立足之地。”
赵雨亭深吸一口烟,“不仅是我低估了他,骆爷他们也同样低估了他,他们高高在上习惯了,把我们这些人看成争相夺食的狗,他们还不自知正在养一条怎样的恶犬。”
李啸虎肥胖的双手交叉握在一起,眉头紧皱。“没关系,他这次失败了就再也翻不起身。”
“亭哥!”王立龙再次进入了包房,一脸兴奋的说道:“问到了,骆爷多给了他一个小时。”
赵雨亭抬起手表,盯着表盘上转动的指针,脸上终于露出了轻松的笑容。
“还有五十分钟,老李,你说得没错,他翻不了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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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门市搬运协会,办公室门响起敲门声。
骆长明说了声进来,继续剥花生。
方正走进办公室看见一桌子散落的花生壳和飘落在地的花生皮,拿起门口的扫帚和撮箕就开始打扫。
陈斌想开口骂人,见骆长明侧开身体让出位置,哼了一声也抬起了脚。
收拾干净茶几和地面,方正出去拿了个渣盆放在茶几上,才开口说道:“有几个棒棒中暑,近二十个棒棒不愿再干下去。”
“什么!”陈斌终于忍不住发火,“磨蹭半天不说,你现在才说!”
方正心平气和说道:“说了也没用,还剩四十分钟,他注定完不成。”
“你!”陈斌气得指了指方正,转头看向骆长明。“骆爷,好不容易挑中个能平衡赵雨亭的,这就搞砸了?”
骆长明不急不缓道:“完不成就说明他斗不过赵雨亭,又哪来能平衡赵雨亭。”
陈斌说道:“还能不能再延迟一个小时?”
“不行!”骆长明还没说话,方正先开口道,“规矩就是规矩,延长一个小时已经是破坏了规矩。”
“你给我闭嘴!”
方正继续说道:“下次赵雨亭、李啸虎、严文武也要求延长一个小时,是延长还是不延迟?不延迟,他们会以这次为借口找麻烦闹事。延迟,那市场管理方的商贸部、物业、仓管等一系列部门的工作人员都要跟着延迟下班,他们也会找我们麻烦。制度之所以叫制度,就是大家约定俗成的规矩,规矩一旦打破,就没有人再遵守规矩,整个体系都会出现混乱。”
“老子!”陈斌气得老脸通红,手往门口一指,“给老子滚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