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眼就到了年底，营区里挂起了红灯笼，家家户户都在扫房备年货。
林云秀也买了红纸，裁了些窗花，贴在窗户上，看着倒添了点年味。
这天傍晚，她正炖着排骨，听见院门口传来熟悉的脚步声，抬头一看，陆明川背着背包站在那儿，军大衣上还沾着雪粒子。
“你可回来了！” 林云秀赶紧放下手里的锅盖，快步迎了上去。
陆明川把背包往地上一放，大步走进屋，身上的寒气瞬间驱散了半屋的暖：“让你久等了。”
他看着窗上的窗花，又看了看屋里的摆设，喉结动了动，歉疚的说道“京市…… 怕是赶不上年前去了。”
“这有啥。” 林云秀赶紧倒了杯热水给他，笑着说，“年后去也一样，我提前给大哥打电话了，他都知道。”
陆明川接过水杯，没说话，只是大口喝着。
林云秀看着他，忽然就想明白了。
以前总觉得他是铁打的，再苦再累都扛得住，可此刻看着他风尘仆仆，满脸的憔悴，心里头忽然就酸了。
夜里躺在床上，陆明川已经睡熟了，呼吸声均匀而沉重。
林云秀睁着眼睛，看着窗外透进来的月光，心里头像被什么东西堵着。
她想起刚随军时，总觉得日子清闲，每天睡到自然醒，跟军嫂们唠唠嗑，日子就过去了。
可这大半年等下来，她才真正咂摸出滋味 。
军属的不易，从来不是缺吃少穿，而是那没完没了的牵挂，是明明心里头盼得紧，嘴上却得说 “我没事，你放心”，是看着别家团圆，自己守着空屋子，也得笑着说 “他在为国家做事，光荣”。
她悄悄往陆明川身边挪了挪，听着他有力的心跳，心里头那点委屈慢慢散了。
日子就是这样，既然选了这条路，就得咬着牙走下去。
等开春了，天暖和了，再跟他一起回趟京市，看看大哥家的胖小子，也挺好。
陆明川回来后，林云秀突然就轻松了，家里家外都是陆明川张罗，林云秀整日跟在他身边变成了小尾巴。
除夕夜的鞭炮声从傍晚就没断过，陆明川家的窗户上，林云秀贴的红窗花在灯笼光里透着暖。
叶明辉今年也过来跟哥嫂一起过除夕。
屋里陆明川在摆弄桌上的电话 ，电话在军区大院里不算稀奇，可这是陆明川回来才申请安装的，往靠山屯打，还是头一遭。
“哥，嫂子。” 叶明辉搓着手凑过来，“咱们这就能给家里打电话了？我这心怦怦跳。”
林云秀端着刚包好的饺子往厨房送，回头接了句：“大队部上个月刚安的电话，明薇特意写信说了，除夕这天准有人守着。”
陆明川拿起听筒，手指在拨号盘上顿了顿，还是有些不放心：“也不知道能打通不？别让他们等急了。”
“放心吧，” 叶明辉凑过去看，“既然明薇来信说了，他们就一准在那儿等着呢。”
陆明川点点头，慢慢拨了号码。
转盘 “咔嗒咔嗒” 转着，每一声都像敲在人心上。
电话 “嘟 —— 嘟 ——” 响了足有半分钟，就在三人都有些发急时，那头突然传来牛大爷的大嗓门：“喂？是明川不？”
“牛大爷！” 陆明川赶紧应道，声音都高了些，“是我，陆明川！”
“可算通了！” 牛大爷在那头笑，听着像是在往屋外喊，“江河，静怡，明薇！快过来！明川打电话了！”
听筒里顿时热闹起来，脚步声、说话声混在一块儿，隐约能听见叶明薇咋咋呼呼的动静。
陆明川把听筒往中间凑了凑，让叶明辉也能听见。
“爸，妈。” 陆明川先开了口，喉结动了动，“过年好。”
“好，好。” 叶江河的声音有些发颤，“你们在那边都好吧？明川，任务完成了？伤着没？”
“一切顺利，爸。” 陆明川笑了笑，“您跟妈身子咋样？地里的活别太累着。”
“我们好着呢！” 苏静怡接过了话，“你别操心家里，队里人都挺照顾我们，你在部队照顾好云秀。”
“大哥！嫂子！” 叶明薇的声音突然冒出来，带着哭腔又透着喜，“我给你们留了晒干的榛蘑，还有新摘的山核桃，等开春就让人捎过去！”
“傻丫头，” 林云秀凑近了些，对着听筒说，“家里啥都不缺，你把自己照顾好就行，牛大爷怎么样，身体还硬朗不。”
“云秀，你别惦记我这把老骨头，” 牛大爷在那头嚷嚷，“我在家好着呢！没事了就拿着马扎子在村里转悠，我那些老哥们都老羡慕我了。明川，你在部队多照应着点云秀。”
“知道了，牛大爷！”陆明川应着，眼角有些发热。
叶明辉在一旁急得直搓手，等陆明川稍稍停了停，赶紧抢过话头：“爸，妈，我是明辉！我在这边挺好，我在大哥家过年来了，还跟大哥学了两道菜，等下次回去给你们露两手！”
电话那头又说了些啥，夹杂着孩子们的笑闹声，隐约还有王大林喊着让孩子给陆明川夫妻拜年的动静。
陆明川把该问的都问了，该说的也说了，直到听筒发烫，才想起该挂电话了。
“让家里人早点休息吧。” 林云秀轻轻碰了碰他的胳膊，“以后家里装了电话就方便了。”
陆明川点点头，对着听筒喊：“都保重身子，我们开春可能回去一趟。挂了啊。”
“哎，好！” 那头齐声应着，临了还听见叶明薇喊：“哥，嫂子，你们保重啊！”
“咔嗒” 一声挂了电话，屋里静了下来，只有窗外的鞭炮还在 “噼里啪啦” 响。
叶明辉摸了摸桌子上的电话，忽然笑出声：“真没想到，今年除夕夜还能跟家里说上话，就跟他们在身边似的。”
陆明川看着桌上的电话，也觉得心里头暖暖的。
从前写信，一来一回得半个月，好多话想说又怕说不清。
如今家里安了电话，千言万语涌上来，反倒觉得踏实了， 家里人都好，比啥都强。
林云秀端着煮好的饺子出来，热气腾腾的，白胖的饺子在碗里冒着香：“明川，明辉，快过来吃饺子吧，凉了就不好吃了。等开春咱顺便回靠山屯再去看望他们。”
“好。” 陆明川坐过去拿起筷子，给叶明辉夹了个饺子，“明辉，你多吃点，你嫂子的手艺好着呢。”
叶明辉嘴里塞得鼓鼓的，含糊着应了。
窗外的烟花 “嗖” 地冲上夜空，炸开一片亮堂，把屋里三人的笑脸照得明明晃晃的。
过年了，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