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后,徐州刺史府后院的校场。
荀明换上了一身崭新的八品司丞官服,墨绿色的袍衫上,绣着精致的云纹,腰间悬挂着一枚代表身份的银质腰牌。
在他的身后,八百名锦衣卫同样换上了刺史府新赶制出的“巡检司”制式服装。统一的黑色劲装,胸前绣着一个白色的“巡”字,腰间统一佩戴着官府制式的腰刀。
他们列成一个沉默而整肃的方阵,静静地等待着。
当刺史于端在众人的簇拥下,满面红光地走上点将台时,他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幅景象。
没有寻常衙役的懒散,没有军中士卒的骄横。
只有一片如林般肃立的身影,和八百双如同鹰隼般锐利的眼睛。
于端看得心花怒放,激动得浑身肥肉都在颤抖。这才是他想要的人!这才是完全属于他自己的力量!
他重重地咳嗽了一声,清了清嗓子,大声说道:“从今日起,尔等便是我于某人的亲兵!是我刺史府的脸面!本官……本官绝不会亏待尔等!”
他又看向一旁同样换上官服的荀明,满意地连连点头:“林沐,你做得很好!本官果然没有看错你!这支巡检司,本官就全权交给你了!城中府库的巡查,税路的护卫,都由你一手操办!”
“谢大人信重!”荀明躬身行礼。
……
都督府。
祁振正斜靠在铺着虎皮的软榻上,听着一名幕僚的汇报。
“……大帅,还有一事。”那幕僚的脸上带着几分想笑又不敢笑的神情,“于刺史不知从哪儿听了些风言风语,竟也学着别人玩起了兵马。昨日,他成立了一个‘巡检司’,招了八百人,说是要巡查府库,缉拿盗匪呢。为首的,还是他那个最得宠的账房先生。”
祁振闻言,端着茶杯的手微微一顿,眼中闪过一丝被人冒犯的不悦。
但随即,他便忍不住嗤笑出声。
“巡检司?八百人?”他摇了摇头,语气中满是轻蔑,“由他去吧。一个满身铜臭的商贾,还能翻了天不成?让他玩玩也好,省得他整日里总想着往军务上伸手。”
在他看来,这不过是于端的一场闹剧,是他那个不切实际的对手,又一次沐猴而冠的可笑表演。
八百个商队护卫和护院组成的队伍,能做什么?
更何况首领还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的账房先生。
幕僚见状,也跟着奉承地笑了起来。一时间,气氛融洽。
然而,就在这时。
“报——!!”
一声凄厉到变调的嘶吼,从府外猛地传来。
紧接着,一名浑身浴血、盔甲破碎的斥候,连滚带爬地冲了进来,他的脸上满是泪痕与泥土,声音嘶哑地哭喊着:
“大帅!大帅!不好了!”
议事厅内的笑声戛然而止。
祁振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他猛地坐直了身体。
那名斥候扑倒在祁振脚下,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哭喊道:“乐昌府……乐昌府没了!!”
“你说什么?!”
祁振只觉得脑中“嗡”的一声,他一把揪住斥候的衣领,将他从地上拎了起来,双目赤红地吼道:“你再说一遍!乐-昌-府-怎么了?!”
“刘……刘将军他……他全军覆没……战死在了鹰愁涧……”
斥候在极度的恐惧中,断断续续地说着。
祁振的大脑一片空白。
刘劲死了?他最信任的智将死了?
徐州的门户,那座他认为固若金汤的乐昌府,没了?
“不可能……这绝不可能!!”
祁振一把将斥候推开
祁振一把将斥候推开,那斥候如一滩烂泥般瘫倒在地,再也爬不起来。
他自己也踉跄着后退了两步,英俊的面容因极度的震惊而扭曲,那双平日里总是带着几分慵懒和轻蔑的眼睛,此刻瞪得滚圆。
“谎报军情!你竟敢谎报军情,乱我军心!”他指着地上的斥候,声音嘶哑地咆哮,“来人!把他给我拖出去!砍了!!”
两名侍卫闻声上前,却有些犹豫,互相看了一眼,不敢动手。
那名一直躬着身的幕僚也连忙上前,噗通一声跪倒在地:“大帅息怒!大帅息怒啊!此事……此事太过重大,定有蹊跷,还请详查!”
祁振重重地喘着粗气,胸口剧烈地起伏着。
他不是傻子,他知道,这种关乎一府存亡的军情,没人敢拿来开玩笑。
可他无法接受!
那可是刘劲!是他最倚重、最信任的智将!那可是乐昌府!是他最坚固、最重要的门户!
怎么可能一夜之间,就没了?
巨大的羞辱感和挫败感,如同烧红的烙铁,狠狠地烫在他的心上。
“来人!”
祁振猛地发出一声怒吼。
“敲聚将鼓!!!”
幕僚大惊失色,猛地抬起头:“大帅,不可!聚将鼓乃最高军令,一旦敲响……”
“敲!!!”
祁振的咆哮,压倒了一切。
“咚——!咚——!咚——!”
沉重、急促、充满了肃杀之气的鼓声,第一次在这座安逸奢华的都督府中响起,如同一道道惊雷,迅速传遍了整座天昊城。
正在府中饮酒作乐的,正在校场操练兵马的,正在家中安歇的……一名名身居高位的徐州将领,在听到鼓声的瞬间,无不脸色大变。
他们以最快的速度穿上冰冷的甲胄,抓起兵器,从城中各处,疯了一般地向着都督府狂奔而来。
半个时辰后,都督府主厅。
数十名徐州高级将领,甲胄齐全,面带惊疑之色,汇聚一堂。大厅内气氛压抑得几乎让人窒息,所有人都压低了声音,互相询问着到底发生了何等惊天动地的大事。
主位之上,祁振已经换下了那身宽松的锦袍,穿上了一副金光闪闪的帅铠。
他背对着众人,如同一头暴怒的雄狮,站在那副巨大的沙盘之前。
他缓缓转过身。
众将只看了一眼,便齐齐心中一寒。
此刻的祁振,脸上再无半分平日的慵懒与傲慢,只剩下暴戾与疯狂。
他没有说一个字,只是举起了手中的马鞭,对着沙盘上“乐昌府”的位置,用尽全身的力气,重重地抽了下去!
“啪!”
一声巨响,代表着城池和军队的小巧模型,被抽得四散纷飞。
祁振双目赤红,如同一头要择人而噬的野兽,环视着阶下所有噤若寒蝉的将领,声音如同从牙缝中挤出来一般。
“一群不知从何而来的南荒蟊贼,竟敢夺我城池,杀我大将!”
他的声音陡然拔高,化作一声怒不可遏的咆哮。
“此乃奇耻大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