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诶……怎么下雨了?”
江剑心悬停半空,脚踏长剑,垂眸看向自己那明澈如镜的剑身。
雨珠一颗接一颗地坠下,在剑刃上溅开细碎的水花,又很快汇成涓涓细流,沿着剑锋无声滑落。
她站起身看向远处。
风柱溃散,被撕碎的云气如同失重的棉絮,在缓慢的飘升中释放出巨大的潮湿。
先是几滴冰凉落在脸颊,紧接着,一片如雾似烟的雨幕便从蔓延的云霭中静静垂下。
“哗啦……”
雨水洗过她的剑刃,将战斗的痕迹与一位存在的消亡,都晕染得模糊不清。
【他已经离开了吗?】
江剑心缓缓问道。
她听见了刚刚劈向远处的轰然巨响,也看见了黑气的反噬和云气蒸腾。
如今雾霭沉沉,她看不见风圈中心的情况,但能感觉到风力已经没有之前那么强劲,更何况天还突然下雨了。
【是的,他已经离世了。】
直觉说道。
【核心风涡消失,云中的微尘与水汽失去了赖以凝聚的核,冷却为过饱和的水滴,随即又因无法维持悬浮而坠落,这才形成了雨。】
直觉顿了顿,建议道:
【你不要往那边飞,风柱崩溃的中心区域,空气被大量抛洒或沉降,会形成一个暂时的局部低压区。】
【会出现瞬间的旋风、无定向的狂风,不利于你高空飞行。】
答案真理都这么说了,江剑心自然也不会固执,她只是站在剑上,双手背后,长叹一口气,对着远空溃散的云气道:
“……你给我推荐的游戏很好玩,我后来又自己偷偷去玩了几回,可惜这回没人给我加血了。”
“风时漫,愿千风与你同行。”
她脊背挺直,遥遥一揖:
“一路平安。”
……
此时的黑瞳制药,第三精神病医院。
停尸间内一片死寂。
林新安站在蒙着白布的担架前,脸色苍白如纸。
他缓缓伸出手,指尖微颤地掀开白布一角——
一张面目全非的脸赫然映入眼帘。
面部已经扁平溃烂,五官模糊地融成一团肉坨,分不清原来的轮廓。
尸体的脖颈处,一道青紫色的掐痕格外刺眼,无声地昭示着真正的死因。
“姐姐……”
林新安的声音抑制不住地发抖。
恍惚间,那栋废楼里的画面再次涌现——天花板上垂下的巨大吸管,冰冷而诡异。
与此同时,全知之力将与之相关的过往片段,不容拒绝地灌入他的意识。
“怎么会……这样?”
停尸间里空无一人,自然没有人回应他的低语。
可林新安早已清楚一切答案。
当初,他的姐姐被作为耗材送进顶楼,成为黑瞳制药供奉的“陛下”——实则是“机械师”降临人间的精神力容器。
从那一天起,她的身体就不断被机械师的力量侵蚀,日渐崩坏。
那时的林新安无能为力。
如今,他终于晋升为序号1,全知之力也向他揭示了拯救她的方法。
可就在他准备行动之际,风系巨头突然发动暴乱。
混乱中,“机械师”为应对强敌,将远超负荷的精神力灌入他姐姐的躯体。
结果不仅未能压制经过血祭强化的风系巨头,反而彻底损毁了她的脑域——这具载体,再也无法使用。
得知消息的林新安立刻改变计划,匆忙赶往废楼。
他本想将姐姐带走,哪怕脑域受损,他也能沟通外神修复,哪怕身体亏空,他也能寻人医治。
一个失去价值的“废人”,黑瞳制药应当不会追究。
可他终究低估了它的冷酷。
当他冲进现场,只看见一副蒙着白布的担架被缓缓推出。
一个本不必死、只是脑域损毁的载体,失去价值后,就这样被黑瞳制药直接掐死了。
花瓶里的人棍太子爷也随后被人推了出来,看见他,那颗在花瓶里的头笑意盈盈的问道:
“林医师怎么来了这边。”
林新安感到自己的指尖在袖中掐入掌心,但脸上所有的情绪已被尽数收敛,只余下一片职业性的麻木。
他略微侧身,让开通道,声音平稳得没有一丝波澜:
“回太子爷的话,我在院里还兼任入殓师的职务。”
“原来是这样。”
太子爷恍然般点点头,目光似有若无地扫过他,笑意未减。
“辛苦了。”
对话就此终结。
轮台的滚轴声重新响起,手下推着太子爷从他身旁缓缓经过。
在那一瞬间,距离近得林新安能看清对方花瓶里那残缺不全的身体,能闻到他身上那股腐烂发臭的味道。
就是这个人,下达了杀死他姐姐的命令。
当轮椅的影子从身旁滑过,林新安清晰地感觉到,一股冰冷刺骨的恨意如同活物般在胸腔里翻搅、冲撞,几乎要撕裂他维持平静的躯壳。
但他只是站在原地,如同一尊逐渐石化的雕像,直到那脚步声和轮椅声彻底消失在走廊尽头。
那时候,林新安想过自己如果是一个战争就好了,这样他至少还能殊死一搏,手刃仇敌。
可是他是一个光明。
因此那日,明媚的阳光扫过他的肩头,只有一片阴冷。
“对不起,是我没能救你。”
林新安低声呢喃道。
他推演过无数种可能,却唯独没有算到这场暴乱。它凭空降临,卡住全知的极限,绕过了黑瞳制药所有的全知,也绕过了他。
这是一场只有预知才能窥见的灾厄,也难怪预知家告诉他,他的故事终究是一场遗憾。
“我会为你报仇的。”
外交官轻轻攥紧手掌,用白布重新覆上那张面目全非的脸。
随后他转身离开地下停尸间,脚步声在空旷的走廊里清晰而平稳。
回到办公区时,盲师正站在催眠科室的门口,仿佛已等候多时。
“林医师,听说……您是序号2的外交官?”
盲师微微侧首,语气腼腆,笑容温和,那双蒙着白布的眼睛却似乎能穿透表象,直抵人心。
林新安脚步一顿,随即脸上绽开一抹无可挑剔的温和笑意,仿佛刚才停尸间里的阴霾从未存在。
“是太子爷打算拥立新的‘陛下’了?”
他语气从容,仿佛早有所料,继而向前一步,平静道:
“我可以成为新的陛下,为太子爷驱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