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她什么都知道。知道他的怒气源于嫉妒,知道他的冷落是一种惩罚。
而她,选择了用沉默承受,直到此刻,才在他率先低头的坦诚下,给出了她的解释和承诺。
巨大的释然和一种难以言喻的喜悦,像温热的泉水,瞬间淹没了赵珩的心。
他之前所有的猜忌、不安和愤怒,在这一刻都显得如此可笑和没有必要。
他伸出手,轻轻握住了林澜放在锦被上的手。
她的手指微凉,他用自己的大手紧紧包裹住,试图将温度传递过去。
“是朕……想岔了。”他的声音低沉而沙哑,带着如释重负的叹息,“朕答应你,以后……不会再这样了。”
不会再这样不问缘由地冷落你,不会再让猜忌横亘在我们之间。
这句话他没有说出口,但林澜从他的眼神和紧握的手中,清晰地感受到了。
林澜反手也轻轻回握了他一下,嘴角微微扬起,露出一抹清浅而真实的笑意,眼中的水光化作点点星辰。
这一刻,所有的误会和隔阂,似乎都在这一握一笑之间,冰消雪融。
赵珩看着她终于展露的笑颜,心中一片柔软。
他俯下身,极其轻柔地将她揽入怀中,避开她的伤处,让她的头靠在自己的肩膀上。
这是一个纯粹的、带着安抚和珍视意味的拥抱。
林澜没有抗拒,顺从地靠在他怀里,感受着他平稳有力的心跳,鼻尖是他身上熟悉的龙涎香,混合着一丝雨后的清冽。
她闭上眼睛,心中充满了久违的安宁。
然而,在这片温情脉脉的氛围之下,一个疑问也悄然浮上林澜的心头。她今日去西苑的目的,尚未向他说明。
他问了她摔伤,却并未追问她为何会去那里。
他是真的没想起来问,还是……已经知道了什么?那个藏在西苑的秘密,是否还能安然隐藏?
这个念头像一丝微小的冰棱,在她温暖的心底划过,留下了一道浅浅的痕迹。破冰之后,等待他们的,会是真正的风和日丽吗?
秋雨过后,天空澄澈如洗,阳光带着一丝清冷的暖意,透过雕花木窗洒入室内。
林澜脚踝的扭伤在太医的精心诊治和宫人的悉心照料下,恢复得很快,已能下地缓慢行走。
但比身体恢复更快的,是她与赵珩之间的关系。
那场雨中的意外与紧随其后的坦诚交心,如同一次淬炼,打破了过去谨小慎微的试探与隔阂,建立起一种更深层次的信任与默契。
赵珩几乎每日都会抽空来看她,有时是午后小坐,有时是晚膳后停留片刻。
他不再只是带着帝王的威仪前来关怀,更像是寻常丈夫探望生病的妻子,会过问她用药的细节,会陪她用一顿简单的膳食,甚至会就一些不甚紧要的朝政事务,随口询问她的看法。
他的目光里,少了审视与探究,多了温存与信赖。
这种变化,林澜清晰地感受得到。她也不再如以往那般时刻紧绷着心弦,回应他的话语时,多了几分自然的亲昵与放松。
小乖似乎也察觉到了两人之间氛围的缓和,在赵珩来时,甚至会慵懒地凑过去,用脑袋蹭蹭他的袍角,换来赵珩略带生疏却并不排斥的轻轻抚摸。
然而,这片温情之下,潜藏的是两人心照不宣的共同目标——彻底了结巫蛊案,铲除幕后真凶。
这日午后,赵珩挥退了所有宫人,内室中只余他与林澜,以及蜷在窗台上晒太阳的小乖。
赵珩神色沉静,指尖在黄花梨木的小几上轻轻敲击着,沉声道:“西苑之事,朕已派人查过。你冒险前去,是为了寻找证物?”
林澜心中微微一紧,知道此事无法再隐瞒,也无须隐瞒。
她点了点头,将小乖发现那老宫人形迹可疑,以及她推测证物可能藏于西苑旧殿阁的事情,择要说了出来,只是略去了小乖能通人言、系统能量等无法解释的细节,只说是自己细心观察和推测所得。
赵珩听完,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光芒,有对她身处险境的后怕,更有对她聪慧与胆识的赞赏。
他沉默片刻,道:“那个老宫人,朕已命人暗中严密监控。他确是当年侍奉过贵妃身边掌事太监的心腹。
只是,如今贵妃被软禁,她背后势力盘根错节,若无铁证,难以连根拔起,反而会打草惊蛇。”
林澜明白他的顾虑。
贵妃家族在朝中经营多年,党羽众多,仅凭一个惶恐老奴的证词和尚未找到的模糊证物,确实不足以定鼎乾坤。
她沉吟片刻,脑中飞速运转,一个大胆的计划逐渐成形。
“皇上,”她抬起眼,目光清亮而坚定,“若我们暂时按兵不动,反而制造一个机会,让对方觉得有机可乘,主动来夺取或者销毁他们以为的‘关键证物’呢?”
赵珩眸光一凝,瞬间明白了她的意思:“你的意思是……引蛇出洞?”
“正是。”林澜压低声音,将自己的计划和盘托出,“我们可以故意放出风声,就说臣妾当日在西苑并非无故摔倒,而是找到了某样与旧案有关的紧要物件,因一时惊慌才失足。
此物已被臣妾秘密带回宫中,但因事关重大,且牵涉宫闱秘辛,臣妾心中恐惧,尚未想好是否要立即呈报皇上,故而暂时藏匿于寝宫某处。”
她顿了顿,继续分析道:“对方做贼心虚,得知此事,必定如坐针毡。
他们不确定臣妾找到的到底是什么,但一定会害怕那是足以定罪的铁证。
为了自保,他们最可能做的,就是派人潜入臣妾宫中,盗走或者销毁那样根本不存在的‘证物’。”
赵珩听着她的叙述,眼底的赞赏之色越来越浓。这个计划不仅大胆,而且精准地抓住了对方的心理弱点。
他接口道:“届时,我们只需布下天罗地网,守株待兔。
只要他们的人一来,人赃并获,便可顺藤摸瓜,直指幕后主使。”
“皇上圣明。”林澜微微颔首,“只是,此计关键在于‘诱饵’要足够逼真,放消息的渠道要看似偶然,不能引起对方怀疑。
并且,宫中守卫的调动需外松内紧,既要让对方觉得有机可乘,又要确保万无一失。”
赵珩站起身,在室内踱了几步,周身散发出一种运筹帷幄的帝王气势。
他停下脚步,看向林澜,目光锐利而充满信任:“好!就依你之计。
消息散布之事,朕会安排可靠之人,通过‘不经意’的闲谈,传入该听到的人耳中。至于你宫中的布防……”
他走到林澜面前,俯下身,双手撑在她座椅的扶手上,将她圈在中间,气息相近,声音低沉而充满力量:“朕会亲自安排影卫,潜伏于你宫苑内外各处隐秘角落。
明处的守卫会如常轮换,甚至故意制造一些看似松懈的假象。而你,”
他深深地看着她的眼睛,“需要做的,就是如常生活,但要‘不经意’地流露出些许不安和藏匿东西的迹象,比如时常望向某个特定的柜子或者匣子。”
他的靠近带来一股无形的压迫感,但林澜从中感受到的更多是并肩作战的同盟之意。
她迎着他的目光,没有丝毫退缩,郑重地点了点头:“臣妾明白。”
计划就此定下。
接下来的两日,林澜的宫苑表面看起来一切如常,但暗地里,一股无形的张力悄然弥漫。
林澜依照计划,在仅有心腹宫女在场时,会对着一个紫檀木的首饰匣子露出忧心忡忡的神情,甚至会走过去反复检查锁扣是否完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