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一早,桂嬷嬷刚从听雨轩打听完,踩着碎步回到梧桐苑。
沈青青正在对镜贴花黄,瞥见她衣襟上的香灰,立刻屏退左右。
“嬷嬷,可有打听到了?听雨轩那边如何?”
桂嬷嬷凑到她耳边:“老奴打听到那位今日没去慈安院请安,说是染了皮疹,不便见人。”
“你可有亲眼看见?”
“老奴特意绕到听雨轩后窗,隔着竹帘瞧见了,苏姨娘正对着镜子抹药呢。”
她故意压低声音,指尖比划着:“春桃那小蹄子端着水盆出来,水里漂着的帕子全是红疹子搓下来的皮屑!”
“那么严重?”
桂嬷嬷捂着嘴轻笑,为了让主子高兴,她更是添油加醋、眉飞色舞地描述着苏杳的惨状。
“那苏姨娘居然还用那双手摸自己的脸,如此一来,碰过的地方都红肿起来。那半边脸红肿得像烂桃,连眼睛都眯成了缝!”
“你可看真切了?她是毁容了?”
“千真万确!老奴还听见春桃哭哭啼啼说要请太医,被她拦下来了,说是怕传出去丢了主君的脸。啧啧,这会子知道害臊了?早干嘛去了!”
沈青青忽然爆发出一阵大笑,笑得花枝乱颤,头上的步摇都歪了半边。
她想象着苏杳躲在房里,对着镜子痛哭流涕的模样,不由得抚掌大笑。
“嬷嬷果然好手段!等她双手烂掉,看她还怎么绣东西讨好大夫人!”
桂嬷嬷谄媚地笑着:“我就知道那贱人活该!想那狐媚子仗着大人几分青眼就蹬鼻子上脸,如今让她知道厉害……”
“知道厉害的还在后面呢!”
沈青青将胭脂盒重重砸在桌上,留下几道白印,“等她双手烂掉,我再让人散播消息,说她是中了脏病,看夫君还会不会要她!”
她抚摸着自己光滑的脸颊,想象着陆怀瑾厌恶地推开苏杳,转而将她拥入怀中的场景,不由得浑身都发起热来。
*
墨香居里烛火摇曳,陆怀瑾将指尖的密信凑近烛火,瞬间化作灰烬,火星溅落在舆图的冀州标记上。
长亭垂手立在案侧,看着自家主子骤然收紧的指节。
“大人,”长亭低声道,“听雨轩传来话,说苏姨娘染了皮疹,需静养。”
“皮疹?怎么会突然得了那病?可有寻太医?”
“并无,苏姨娘昨日被喊去梧桐苑了,之后就得了病……不过苏姨娘那边说是小事,不用惊动太医院。”
长亭斟酌着继续开口:“苏姨娘素来要强,许是不愿声张。”
陆怀瑾没作声,只是将狼毫笔狠狠掷入笔山。
“由着她吧。武婢之事,可有安排妥当?”
“已经安排了,如今人就在门口。”
陆怀瑾抬起头,“让她进来。”
一女子走进屋子,陆怀瑾抬头看向那女子。
女子已垂手立在书房中央,长得极为普通,属于在人群中不会惹眼的那种。
“奴婢白芙见过主子。”
陆怀瑾:“你是暗卫坊的?”
“奴婢八岁入坊,隶属影字部。”
“让我见见你的本事。”陆怀瑾抬了抬下巴。
下一秒,长亭腰间的佩刀,“噌”地出鞘。
女子侧身避过刀锋,脚尖点地旋到书案另一侧,袖中短匕直刺长亭手腕。
动作快得只留道灰影,却在匕首离长亭寸许时,被对方反手扣住手腕。
“啪”的一声,短匕落地。
白芙单膝跪地,额头抵着青砖:“奴婢技不如人,甘领死罪。”
“能在长亭手下走七招,不算差。”
“去听雨轩守着。她若少根头发,你便去乱葬岗报到。”
“奴婢遵命。”女子叩首起身,退出时悄无声息。
长亭收刀入鞘,低声道:“这暗卫倒是机敏,身手也不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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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风领着白芙前往听雨轩,院里的三个丫鬟都凑了过来。
青萝攥着帕子往旁边让了让:“长风管家怎么过来了?”
“听说苏姨娘病了?”长风撩起衣襟,急得直搓手。
青萝道:“可不是嘛,我们家姨娘身子弱,也不知道吃了什么发物,今日浑身都起了疹子。”
“我这就去请墨大夫!”长风焦急万分,转身就要走。
“别别别!”
翠羽慌忙拉住他:“姨娘说已经服过药了,长管家也别忙活了,姨娘怕惊动大人和大夫人那边,所以都不让说呢。”
这时候,她注意到长风身后的女子。
“这位姐姐是何人?”
长风清了清嗓子:“老夫人房里人多,想着苏姨娘这儿缺人手,特意拨过来的。”
翠羽和素雪互看一眼,再去瞧白芙。
素雪上下打量白芙的粗布衣裳:“姐姐在老夫人那儿当差?几等丫鬟呀?”
白芙垂着眼,手指绞着衣角:“扫院子的末等丫鬟。”
长风摆摆手:“好了,别聊了,我代她给姨娘请个安。”
青萝伸出手,“哎等等!长管家,姨娘说了,不方便见客。”
长风搓着手还想再说,白芙却往前一步,压低声音对青萝说:“我带了老夫人赏的芦荟膏,说是治皮疹管用。”
青萝愣了愣,看着白芙递过来的青瓷小罐,又瞧瞧长风焦急的脸,终于让开了路。
“你们先等一下,我去通传一声。”
不久后,她回来让通报,“二位请进吧。”
青萝撩开竹帘时,白芙已跟着长风走进来。
苏杳斜倚在美人榻上,素白色面纱垂到锁骨,只露出一双杏眼。
她的脸上带着面纱,但遮不住那双漂亮的眉眼。
眼尾微微上挑,即便隔着纱,白芙也能想见面纱下的容色。
苏杳蹙眉道,声音发哑:“长风大哥,你知道我这听雨轩向来清净,我这里不缺什么人的。”
“苏姨娘,大夫人赏赐的人,奴才……”
“那我也不为难长风大哥,人我就留下了。你叫什么?”
“奴婢叫白芙。”
“白芙,好名字。”
苏杳忽然咳嗽两声,面纱随着呼吸轻轻起伏。
“姨娘,你没事吧……”长风满脸担忧。
她抬手抚上脸颊:“无妨的,只是我这脸,从昨夜就发烫,浑身长了皮疹,吹不了风,也见不了人,还请长风大哥替我去谢谢大夫人。”
她顺势倒在软榻上,声音带着恰到好处的虚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