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怀瑾不过随口一问,竟让这收了三千两的太医当场变卦,把他们精心编织的辞吞得一干二净。
还好王院判贪生怕死,纵然在陆怀瑾面前露了怯,也没敢供出她。
只要玉兰香的证据没被抖出来,她便能扭转局势。沈青青悬着的心又勉强落回原处。
她定了定神,故作镇定:“夫君,你见过苏妹妹了?苏妹妹那里没事吧?妾想去看看她。”
“不必了。你也听到了,她得了风疹。这些日子你也别去了,风疹最是易传染,你安分待着。”
“是。”
陆怀瑾的脚步声消失在游廊尽头,小丫鬟才踮脚凑到沈青青耳边:“夫人,大人尚未去过听雨轩,刚回来就在我们院外碰上了王院判。”
“那王院判太不靠谱了,幸好我在,否则真怕他说出什么话来。”
说着,她看向桂嬷嬷。
桂嬷嬷刚才还信誓旦旦的保证,此刻倒成了笑话。
她慌忙跪下,“夫人息怒,老奴这就去问清楚。”
桂嬷嬷追了出去,在角门外拉住了王院判。
这位太医院院判的锦袍已被冷汗浸透,可见他此刻七上八下的心绪。
“桂嬷嬷啊,不是我不帮你啊,我已经把你给我的药送去听雨轩了。这事我都后悔答应你了!”
他想起陆怀瑾方才审视的目光,想起那双眼眸里淬着的寒冰,喉结剧烈滚动。
“陆首辅是什么人?我哪敢在他面前耍花样!”
桂嬷嬷拉住他:“你是说,你已经把药送了?”
王院判轻叹一声,“我后悔啊。”
“后悔什么?不是和你说了,咱们背后可是有人的。”
“可……”
她凑近王院判耳边,压低声音道:“我警告你,你可别又说漏嘴了!咱们如今可是一条船上的人了。
再说了,你儿子在西城赌坊欠的三千两,可已经都记在沈府账上呢。”
王院判很是为难,若不是自己的儿子好赌的把柄被桂嬷嬷抓住,自己又怎么会答应这样的要求。
如今只盼着陆首辅查不到他的头上。
桂嬷嬷想到刚才沈青青责怪她的眼神,心里生起怒意,嘴上还不依不饶。
“我差点被你害死了!你可知那贱人多会装病?你如今只说是风疹,怕好似没几日她又要……”
“够了!”
王院判猛地后退,“桂嬷嬷,你别再逼我了!再逼我,我就去刑部自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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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雨轩内。
苏杳静等着陆怀瑾的到来,她低了头,让长风去请人来。
不仅为了自己,还为了她院中的人。
素雪这板子不能白挨,苏杳紧紧攥住裙摆。
陆怀瑾过来了,他看到苏杳戴着面纱,弱柳扶风地倚靠在窗台。
“得了风疹,不能吹风,太医没告诉你吗?”说着陆怀瑾上前将窗户关上。
“大人能不能替素雪请个靠得住的太医过来看看?她到现在都没醒。”
“素雪?”陆怀瑾愣了一瞬,他还在想,素雪是谁。
“就是我的小丫鬟。”
“她怎么了?”
“今日梧桐苑的桂嬷嬷说她偷了御赐玉佩,人被打的昏过去了。”
“府里有墨大夫。”
“墨大夫看了,可是这人迟迟不醒。”
“那就看她的造化了。”
“那是条人命!大人怎能……”
听雨轩的烛芯爆出轻响,苏杳泪眼婆娑,一双杏眼里满是委屈。
“大人,要不还是算了吧。”
陆怀瑾一听这话,眉头紧紧皱起,“什么算了?杳儿,你就因为一个丫鬟要与我说这话?”
苏杳哭的更伤心了,“不是素雪,是我自己。妾真的不想待了。大人放我走吧。”
这句话像冰锥扎进陆怀瑾心口。
这话从前的苏杳说,陆怀瑾自然不会管,那时候苏杳满心满眼都要想要离开他的。
可他们已经敞开心扉了,她心里有他,他知道的。她如今怎么还能说要走呢。
他不同意。
他一把将她拦腰抱起,苏杳惊呼出声时,已被他放在美人榻上。
陆怀瑾蹲在榻前,指尖拂开她额前碎发:“看着我。你别冲动,你好好与我说,究竟发生了何事?”
苏杳哭的不能自己,陆怀瑾看着面前的人,更是心疼将人搂进怀里。
“大人,我是个灾星,向来没福气。”
“胡说,你是我的福星。”
“哪里是福星,如今我是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还连累身边人。”
“你丫鬟那事我定会查个水落石出,可你答应我,不能再说这种话了。你说过会陪我走下去,苏杳,这话可作数?”
苏杳肩膀剧烈颤抖着,手指抖得几乎捏不住面纱系带。
素纱滑落的瞬间,烛光映出一张素净无妆的脸。
哪里来的什么风疹,只有泪痕蜿蜒划过的微红。
陆怀瑾一时愣住。
“大人,我本以为自己只要躲着,不惹是非就能安稳。可为什么,他们都不肯放过我,连个小丫鬟都要被打成那样?”
当夜,陆怀瑾留在了听雨轩。
他守在榻边轻拍着苏杳背脊,直到她睫毛不再颤抖才放轻动作。
连夜,石太医亲自来了陆府,给一个小丫鬟看诊。
忙完那边的事,长亭将石太医带来了听雨轩。
陆怀瑾指节敲击着桌案,那盒琼华膏被推至石太医面前。
“瞧瞧,这是你的药吗?”
青瓷盖掀开的刹那,梅花香中渗出一丝甜腻异香便惊得手一抖。
石太医后退半步:“大人,这膏子不对啊……像……像是被人掺了东西!原本的琼华膏绝无这等浊气!定是有人动了手脚。”
陆怀瑾的眸子加深,声音也冷淡下来,“那你看看里头是加了什么?”
石太医的银簪刚挑起膏体,银簪尖凝着的膏体下,浮着层极淡的油花。
“大人,这是哪来的?是在下给苏姨娘的那膏药?”
陆怀瑾点了点头。
石太医倒吸一口凉气,踉跄着扶住桌沿:“那苏姨娘……可有用过此药?”
“她发现药盒里的膏体似乎比平日稀了些,也是心生怀疑,才没有用。”
“天佑苏姨娘!没用就好,没用就好啊!那里头分明掺了西域的玉兰香。一旦敷用,不出三日便会……”
“会如何?”
“便会肌肤溃烂,再难复原!”
死寂中,陆怀瑾指节捏得发白,关节咯咯作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