警务员肃然起敬。
他双腿并立,朝领导敬礼。
转而想着首长的身体状况,眉头皱得能夹死蚊子,“但是军区那么多人,不一定非得您过去啊。”
宁首长摆摆手。
“在军区待腻了,出去散散心。”
他没说心里话,实际上,自从听说那个地方,他头疼的次数渐多,脑海闪过几道身影,很熟悉的感觉,只是出现就让她发自内心的觉得亲近,亲近中有种无法忽视的愧疚和伤怀。
这股情绪来的突然。
宁首长认为,这个世界没有哪种情绪是无缘无故的。
或许这趟能让他找回记忆,寻回亲人。
警务员也渐渐摸清了首长的性情,那叫一个固执,还强势,决定的事无人可改。
黝黑的脸上不见意外,只说:“孙国手说他要跟上,一切为了首长的安危。”
“您好不容易从敌区回来,不能折在咱们自己的地盘,这是部队的损失,人民的损失。”警务员一脸严肃。
宁首长虚点他,“你还给我上价值了……”
组织都这么说了,他还能说什么?
“行。只要你们不阻拦我,其他随便。”
警卫员一喜,“是,我这就去告诉孙国手,顺便去买票,首长您好好养身体。”
话说完,脚步铿锵地离开。
宁首长调整心情,规矩地坐在书桌前,继续看报告。
忙起来才不会胡思乱想。
-
这天中午。
林昭收到一封加快信,信件来自首都。
“首都的信……”她看向顾承淮,“应该是你战友的,我没认识的人在首都。”
顾承淮撕开信封,修长手指抽出里头的信纸,打开快速浏览,清俊谦和的脸上表情有些古怪。
“怎么了?”林昭疑惑的声音响起。
他把信递过去。
信确实是云谏寄的,信的内容让顾承淮皱眉。
林昭看完后反应了两秒,“……袁琴,再婚了?”
她冷笑。
“儿子丢了,她还有心再婚,心可真够大的。”
顾承淮中肯地说:“袁家人逼的。”
“她点头了啊。”林昭眼神平静,嘴角绷紧。
她看着信道:“新国家、新制度,人人挺胸抬头站起来,她不愿意嫁,没人敢强迫她,还不是立不起来。”
云谏同志很会讲故事,看着信像身临其境,袁家人和袁琴的交锋仿若在眼前。
林昭摇摇头,“随便她吧,反正她和四哥已经离了,男婚女嫁各不相干,她怎么样都跟我们没关系。”
“不过幸好云同志把墨墨小白送过来,否则他俩不知道要吃多少苦。”
顾承淮黑眸闪过笑意。
“云谏在信里谢谢你,说肉酱很好吃,干货他家里人很喜欢。”
林昭弯眸,“我看见啦,以后再给他寄。”
知道顾营长是个醋包,又补充:“要是寄会提前给你打招呼的。”
听到这话,顾承淮刚打结的心被一个可爱小人儿手脚并用地解开。
“不用特意,给我写信的时候添两句。”
林昭伸手去捏男人的嘴,“让我看看顾营长的嘴巴有多硬。”
顾营长被媳妇儿打趣只是纵容的笑。
“这事要告诉四哥吗?”他问。
林昭面露思忖,点了下头,“说吧,既然断了就断干净。”
她看向顾承淮,这人漆黑的深邃眼眸倒映着自己的身影,眼里满是撩人的浅笑。
林昭抠了下手指,“你说,孟家能脱帽子吗?”
“问题不大。”顾承淮神色从容,“孟家的问题不大,也是被拖累的,四哥立下大功,足以替整个孟家脱掉帽子。”
林昭眼尾晕开笑意,“很好呀,孟家养大了四哥,还教了他安身立命的本事,如果能昭雪也是好事。”
孟家肯定不全是好人,这是肯定的,哪里都有性情有瑕的人。
但是。
孟家确实对孟九思有恩,还是活命、教导的大恩。
这恩情比山还重。
“昭昭就是大气。”顾承淮真心夸。
林昭唇角翘起,柳眉间皆是愉悦。
对的,她就是大气。
“爹说人要辨是非。这世上的事,不是非黑即白,也没有十全十美的人,是人都会有私心,没私心的是圣人,这种人根本不存在,要是真碰到这样的人,反而要警惕,对方肯定有大图谋。”
顾承淮笑,像是岳父大人说的。
“受教了。”
…
林昭打算离家溜去山脚,正往外走。
珩宝眼尖地喊住她,“妈妈,你去哪里?我也想。”
昨晚才下过雨,地是湿的,四个崽 铁锤,蹲在墙角玩泥巴,林家姐妹在旁边看。
二崽一句话喊住林昭,连带着其他崽和两狗一猴儿都扭头看她。
林昭:“……”
“我去老宅看你阿澜姐。”
她又往灶房走去,“你不喊我我都忘了拿狍子肉。”
拿上肉和蛋,便往门口走。
聿宝站起来,语气询问:“妈妈,我帮你拿东西?”
“不用,这么点路。”怕惊动二崽和龙凤胎,林昭暗暗朝他使眼色。
大崽不愧是第一贴心的崽,看出妈妈的意思,马上往回走,“妈妈去吧,我和珩宝会照顾好弟弟妹妹。”
珩宝还想跟去,听哥哥这么说,改变了主意,“对。”
顾承淮看媳妇儿三言两语忽悠的双胞胎留下,笑了下。
注意到自家男人的目光,林昭对他眨眨眼,拎着东西去老宅。
路上,难免碰到闲聊的大爷婶子。
“承淮家的又要去给你公婆送肉啊,真是个孝顺的。”
“今天怎么没见四个崽?”
……
林昭微笑颔首,挑挑拣拣回答:“孩子们在家玩呢,我去老宅有事,先走了。”
她一走,大爷婶子的话题围绕她和她的家庭打转。
“承淮家的哪点像咱乡下人啊,比知青都像城里人。”
“她是林家唯一的女儿,三个亲哥,亲舅舅又有本事,听说是城里的大领导,她打小在舅家长大,和城里人差不离了!”
“……真好命啊。”
正经过的苏知青和关知青满脸赞同。
她们在城里没有这么舒服。
王春花看见苏依,笑着说:“苏知青,打算啥时候搬家?”
两个女知青盖的是土坯房,不费劲,多点人帮忙,两天完全搞得定。
因为她们的承诺,大队长多安排了几个劳动力,房子已经盖的七七八八,晾晒个几天,两人就能搬进去。
地皮在村里,安全有保障,苏知青和关知青很满意。
想到马上能从知青点搬出去,苏依脸上扬着笑,“快了。”
王春花热情道:“恭喜啊,有需要帮助的尽管说。”
“谢谢婶子。”关知青道谢,眼神柔和地夸赞,“能来到咱大队,受您这样热心的乡亲帮助,我们这些知青的运气真好。”
谁都爱听好听话,王春花嘴角的弧度根本压不下去。
林昭来到老宅。
“三婶儿!”
孩子们热情地唤。
“这是狍子肉,还有些红枣红糖,放灶房去,让你奶下午做。”林昭顺手把东西给星野。
少年咧开嘴笑。
“给我姐补身体的吧,成,我不客气收下了。”
说着话,带着东西进了灶房。
阿澜腼腆地笑,不好意思道:“谢谢三婶儿。”
她抬眼看向林昭,“我的伤没事了,三婶儿不用总惦记我,肉和红枣留给聿宝珩宝吃。”
顾澜是顾家最大的孩子,没人要求她让家里的弟弟妹妹,偏偏小姑娘很懂感恩,觉得自己生在顾家已经很幸运了,有什么好东西都想着下面的。
林昭眼里闪过温柔,轻声道:“他们都有。倒是你,失了那么多血,得好好补补,免得留下病根。”
“不会。”顾澜小姑娘笑容甜美,“每天都有鸡汤喝。”
她知道,鸡都是三婶送的,三婶要求奶做给她。
“好好养。”林昭道。
“头还疼吗?”她的目光落在顾澜头上。
顾澜摇头,“不疼了,伤口都快结痂了呢。”
就是不知道会不会留疤。
留疤也没啥,她不在意,大不了修个刘海。一个疤换谦宝好好的,很值啊。
林昭可舍不得好好的小姑娘头上有疤,说道:“别怕留疤,我这里有祛疤药膏,等伤口长好,抹一段时间,会恢复如初的。”
顾澜满脸感动。
还没应声,黄秀兰高兴地说:“还有能祛疤的药膏?很贵吧,谢谢三弟妹啊。”
“谢什么啊,自家孩子,再说阿澜也是为了弟弟。”林昭不在意。
说完正事,她没多待,离开了老宅,径自往山脚走去。
遇见村里人也不慌,所有人都知道林昭爱到山脚溜达,采个花、抓条鱼啊什么的,看她心情。
林昭找到孟九思的时候,他在打猪草,墨墨和广白在帮忙。
一大一小两个小朋友干得不快,但能看出劲头很足。
两个幼崽黑了些,也高了点,看着比刚来时健康。
“四哥。”
孟九思停下手头的活,循声看过来,“昭昭,怎么这会来了?”
“有事。”林昭说。
闻言,孟九思将儿子赶远点,问道:“什么事?”
“承淮在首都的战友寄了信……”林昭语气微顿,才接着说:“信上说,那位袁同志另嫁了。”
孟九思震在原地。
他没想到。
不是没想到袁琴会再嫁,而是没想到,会这么快。
才过去多久?
离他出事没过半年。
离儿子出事没过去一个月。
真好笑。
孟九思牵起嘴角往上,笑得难看。
他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眼底一片清明。
“她是个柔弱女子,也过于信任袁家人,被拿捏是我意料之中的事。”
孟九思语调很淡,“我和她已经离婚,本来就没什么关系。往后,袁同志除了是墨墨和小白的亲生母亲,与我只是不算熟悉的陌生人。”
林昭看四哥很清醒,满意点头。
很好,很林家人。
“等孟家恢复荣光的消息传出去,她找上门你怎么办?”她又问。
孟九思眸光清冷,“看孩子可以,我与她无话可说。”
他抿了抿微微发干的嘴唇,很严肃,明显是经过深思熟路的。
“她是个已婚女性,我孤家寡人一个,要知道避嫌。”
林昭纠正,“四哥有家人,仔细数数得有十来个血脉相连的家人,哪里是孤家寡人啦?乱说。”
孟九思笑,“对,我乱说。”
想拍拍妹妹的发顶,看到自己手脏,又将手收回去,催促:“回去吧。”
“还有个事,二哥离婚了。”林昭道。
孟九思愣住。
反应了好几秒,出声:“怎么会?”
“感情不和。”林昭用四字总结。
“……我知道了,和二哥说话会注意的。”孟九思觉得他的家人果然还是太超前了,带来的震惊一个接一个。
“嗯。”林昭嗯声,朝墨墨和小白走去,给他们塞了包肉条当零嘴才走。
两个小朋友洗了手才吃。
“姑姑真好,我喜欢姑姑。”小白声音稚嫩又真诚。
墨墨严肃点头,“我也喜欢。”
他最不喜欢舅舅一家。
-
转眼间,到了顾承淮归队的时间。
得知爸爸要回部队,四个崽都非常舍不得。
窈宝很懵懂地抱住爸爸的脖子,奶声奶气道:“不走,爸爸不走。”
边说用清澈的大眼睛盯着爸爸。
聿宝抓住妹妹的小手,认真和她讲道理,“爸爸是军人,军人要服从命令……”
窈宝摇着头,小辫子甩起来,“不听,宝不听。”
她将脸埋进爸爸颈窝,闭上眼睛,好似不听不看就不会发生一样。
林昭搂住聿宝,“别想着说服你妹妹了,她还小,不懂。”
这话被窈宝听见,小奶团赶紧睁开眼,迭声儿道:“宝懂,宝懂!”
小人精不愿服输。
“好好好,你懂。”林昭轻柔道。
让顾承淮陪着孩子们,她去灶房准备吃的。
正忙活着,顾母过来了,她带着自己做的酱菜和给儿子做的鞋垫袜子。
“老三媳妇儿,承淮爱吃我做的酱菜,让他带着路上吃,还有几双鞋垫袜子……”
林昭没客气,“好,他在屋里陪孩子,娘去和他说说话吧。”
“没啥可说的,让他陪陪孩子。”顾母没去打扰。
见老三媳妇儿在揉面,问道:“你这是在干啥?”
“烙饼,给承淮带去路上吃。”林昭回答。
顾母心喜,“我来帮忙。”
麻利地洗了手,进灶房帮忙。
儿媳妇对自己儿子好,老太太不要太高兴。
婆媳两个忙活一个多小时,做了好些能放的口粮。
顾承淮得知媳妇儿给自己准备了口粮,心暖得像泡在温热的水中,眼角撩开笑意。
他第一次有这样的待遇,原来是这样的感觉。
当晚,他把所有的力气都用在林昭身上。
林昭:“……”不知道亏了还是赚了。
陷入睡眠前,她撑着眼皮,声线微哑,“……明早别忘记喊我,我要去送你。”
不喊我,你就完了。
威胁的话还没说完,深深睡去。
看着媳妇儿迷迷糊糊的样子,顾承淮餍足的俊脸满是缱绻温柔,嘴角弧度怎么也压不下去。
他媳妇儿对他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