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的定远侯府,秋阳正好。
明澈日光下的栖鹤院,全部焕然一新,让刚回到侯府的许云苓,脚步微顿,满身的倦意被眼前的光景涤荡而去。
院中映入眼帘的,是一幅精心晕染的秋色长卷。
清幽冷香的矮桂碎影萦绕而来,乳白和淡黄是望入眼中的恬淡清雅,也是院外的暗香引路。
金鸡菊簇拥在脚下的两径道旁,一路暖黄泼洒出大片的明亮活泼。
而后并肩盛放的大丽花,更是重瓣层叠,色彩丰富,将秋日的丰饶与热烈演绎到了极致。
远处的木芙蓉倚墙而立,纯白、浅粉、与绯红三色,清丽脱俗。
旁边的那一片茶梅,花型更是精巧,玫粉与粉白的小花苞羞羞答答,含苞待放的,倒是别有一番风景。
最显眼的是石桌旁的几盆红山茶,开得热烈,来得饱满……
满院的色彩,繁华但不杂乱,高洁的、热烈的、娇嫩的、清雅的……
所有属于秋日的美,都恰到好处地被安排在,这院中的一方天地里,也一路引着她归家,专为她一人盛放。
身后的荷香等人从进来起,就直惊呼不停。
许云苓无需去想,便知这一切出自谁的手笔。
嘴角含笑,欣赏了一会儿这满院的美景,小娘子在一众丫鬟们的心照不宣的笑意中,慢慢穿过花海回到了室内。
暖阳透过花窗,恰好落在榻上面的一大一小身上。
李松青靠着软枕,抱着闺女睡得正香。
小家伙整个趴在他宽阔的胸膛上,小胖脸侧贴在亲爹的下巴下,小嘴微张着,乖巧的睡相,同李松青几乎一模一样,睡得整张脸都红扑扑的。
肉乎乎的小手更是直接放在亲爹受伤的肩膀上,随着一呼一吸间无意识地抓了抓。
而他,即使在睡梦中,也依旧将闺女牢牢护住……
怕压到他伤口,她刚想把闺女抱起来,男人便醒了。
“回来了?”
把闺女先抱起来,哄了哄,喊来春娘带回去安睡,小娘子转身轻拍他,嗔怒道:“怎么又让她扒你身上?压到伤口怎么办?”
“陈大夫可说了,要好好静养,不能乱动,我不在家,你就当耳旁风了不是?”
就知道她会这样,男人含笑不语,直接伸手轻轻一拉,小娘子就顺势倒在了他身上。
“已经好多了,不碍事的。”
怎会不碍事?那伤口那么狰狞,他从前还受过伤。
又唠叨了好一会,李松青直接堵住她的唇,把小娘子弄得脸色绯红,这才放过她。
“外边的花……很好看……”
“喜欢吗?”
“嗯!”
她抬起头摸了摸他的脸,“你这身子这回得好好养,不用弄这些心思,我们都是……”
想说老夫老妻的,但好像两人还没到这种程度。
“是什么?”
“嗯?”
没想到某人低头看她追问,务必要问出个答案来。
她又不说话了,凑到他颈间使劲用鼻尖顶着他,李松青也不遑多让,也低头顶她,两人像幼稚鬼一样,就这么互相顶着蹭着……
直到闹到了暮色渐合,喝了他让人炖了一下午的姜酒鸡汤,又舒舒服服沐浴更衣,在李松青的强烈要求下,以“夫妻不能分床睡”为由,许云苓再次无奈躺在他身旁,全身心偎进夫君的怀里,这种幸福感依旧很浓烈。
他这一伤,刚好可以借机多陪陪家人。
虽然他没有多说什么,可许云苓也隐隐猜到了些,在她的追问下,李松青只能败下阵来,低头伸手抱住她,转移话题的开玩笑着,“反正为夫如今这样,只能吃段时日娘子你的软饭了!”
……
于是接下来的日子,这“软饭”吃得理所当然的。
他对外称自己重伤未愈,需静养,暂时卸下身上所有的担子,主动远离了朝堂的纷扰,对内却是两人如胶似漆,同吃同睡,形影不离的。
每日都一同商量着处理各种侯府的事务,更是借机把侯府内外经营得铁桶一般,在不经意间,悄然落下更多暗棋。
侯府的下人也是难得看到,主君主母一同聆听内务的样子,便更加不敢懈怠了。
不过许云苓惦记他身子,更多时都是让他陪坐在一旁,书房更是两人共用。
她处理事情时,他便看书,或者陪着闺女玩乐,不过很多时候她忙着忙着,就忙到他身上去了,紧抱住人的同时,还不忘把锅甩到李松青身上,说他在这太惹眼了,怪他影响到自己,害她分神静不下心……
李松青更多时候只是笑笑,无奈间带着些享受。
有时候善业堂需要她出面处理,来不及回府,这人便带着闺女,带着饭食前去,一日三餐的盯着她按时吃。
胭脂铺的选址已经定好,就是要重新装潢。
李松青怕她累着,给她找了不少人帮她,可许云苓还是时不时亲力亲为。
花重金请了经验丰富的师傅,又在铺子装潢快要完工时,夫妻俩一起去了狮头山。
到庄子的那日,院内院外人声鼎沸的,许多乡民带着自己挖到的各种“杂草”,到庄子里头卖。
香附子、马齿苋、车前草、积雪草、苦艾……懂药的李松青自然认识,都是些乡野间常见的东西。
就连做膏方和酱剩下的杏仁,都被精心处理过,整整齐齐的装袋码放好。
不到一会,院子新搭出的仓库就满了一大半。
李管事早得了消息,领着夫妻俩去巡视这些日子以来,收集到的各种原材料。
不管什么时候,身处何种时代,女子和孩子的钱都是最好挣的。
既然要做,那就要做大、做全、做精、做到最好!
洁、润、色、香、秘,是她刚回到侯府,整体规划好时就想出的一套体系,也是她打算做出的,属于自己的一条产业线!
“九浸九露”、“花露共潮”、“冷香浸取”……每一步,许云苓都会亲自下场把关,力求做到最好,做出好的东西来。
看着娘子认真仔细,干练利落的样子,李松青内心感到骄傲的同时,主动承担带孩子的义务。
夫妻俩在庄子里难得安然的度过了几天,每日都日出而作,日落而息。
许云苓不忙的时候,两人常带着枝枝去溪边。
李松青会蹲抱着闺女,指着水中笑道:“枝枝瞧,水里是不是也有一个爹爹,一个娘亲?”
小姑娘眨着大眼睛,好奇地伸手去摸水里微晃动的倒影,随着她的动作,水波温柔地揉碎三人的身影,一会儿又重新拼凑在一起,是一家三口的美好镜像。
枝枝抬头看向父母,咧嘴咯咯笑了起来,仿佛发现了什么一样,许云苓在一旁看着看着,就忍不住亲她一口。
闺女就是招人疼。
他们还会一起散步到山坡上的那片杏林里,李松青会把闺女高高举起,让她坐在自己的肩头上,在娘子不安的惊呼提醒中,撒丫子般朝前跑着。
秋阳下,父女俩的欢笑声震碎了一地杏叶的碎影。
落在后面,担心他身子的许云苓,见状简直无语死了,这人……
“若是能一直这样,该多好!”
看着远处的暮色,两人把枝枝抱在身前,许云苓突然想把这些时光静止,就这样一直生活下去,远离所有的喧嚣,远离所有的算计,一家三口,就这么安安稳稳的过着。
多好!
“会的,一定可以的!”
李松青知道她所想,伸手揽住娘子。
许云苓转头看他,相视一笑后,便轻轻靠在他身上,由着他把她和闺女一同圈入怀里。
她也相信,这种日子,一定会实现的!
夫妻俩在庄子里畅想未来的那日,位于柳叶巷的陈平医馆,王姝悄悄的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