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着满桌的酒菜上来,李父先把自己喂了个半饱,才有心情搭理旁边这个一直灌酒的人。
“差不多得了,知道你喜欢,但是也别给我喝光了,不然我喝什么?”
苏静怀讪讪放下自己的杯子,开始给李父斟酒。
“这酒可是闺女孝敬我的,一般我自己都舍不得喝,叫你全喝了算什么事儿啊。”
李父说着话,一边往嘴里送酒,一边拿眼睛觑着苏静怀。
苏静怀捏着杯子的手一紧,脸上虽然刻意控制过了,但还是不免露出了几分紧张的神色。
他做贼心虚,本来打算偷摸看下老师的脸色,不想跟李父的眼神撞个正着。
看着老师脸上的似笑非笑,苏静怀像是一下子被薅住后脖颈,不敢挣扎,只能乖乖束手就擒。
他尴尬笑了几声,“老师什么时候发现的?”
“你是指什么?偷喝我的酒,还是旁的什么东西?”
苏静怀一向清高体面惯了,发现了自己的心意后,也因着不合礼法试图压制过,只是没有成功。
现在叫他猛地直白说出那不堪的想法,一时半会儿的,他确实有些拿不下脸面来。
但也清楚老师必然是心知肚明的,不然也不会这般问。
“就,就是我那些不好的念头。”
李父见他说完就低下了头,好似犯了什么错误一样,无语地摇了摇头。
“你岁数不大,倒是比我这个年过半百的还迂腐。”
“都说论迹不论心,论心无圣人。你应该明白这个理儿啊,怎么还这般扭扭捏捏的,半点儿也不爽快。”
“我也不怕实话告诉你,不管你我今天相谈的结果如何,你都没有机会的。”
哪怕想得再明白,如今听到李父说得这般决绝,苏静怀眼眶还是有些湿润,笑得苦涩又压抑。
“老师放心,我心里也清楚,永远都不会有不轨之举的。”
这说的话太蠢,气得李父直接闭上眼睛不想看他。
这人就是天下头一个的蠢才!
自己当时真是被猪油糊住了心,怎么收这么一蠢驴当学生?
若是能叫女儿回心转意放弃那守寡的念头,自己绝对双手赞同,半点儿不会反对不说,还能帮着添油加醋。
他要表现好的话,鼎力相助也不是不行。
不光兰儿那边的阻碍,连同贾府那里也能帮着一起给解决掉。
可惜啊,这还没怎么着呢,人就开始打退堂鼓了。
苏静怀对于李父太过熟悉,也看出了他的恨铁不成钢,一时之间很是有些迷茫。
“有这般不合礼制的想法,您怎么不骂我?”
李父:“我在看你能不能被自己蠢死!”
“就你这脑子,确实不配给我当女婿,受用不起啊,不然我怕是能被你气得睡不着觉。”
说完不再搭理他,直接自饮自酌去了,打算把人好好晾一会儿,也控控脑子里进的水。
苏静怀平常所有精明全放在钻研学问上了,生活里确实不爱动脑子,现在被一提点,整个人也转过弯来了。
好似一下子有了精神,眼睛亮得吓人。
李父:“有没有觉得自己笨笨的?”
看他还真的点头,李父罕见地被人给噎住,难得沉默了半晌。
“挺好,你还是有自知之明的。”
“那我告诉你,抱着你刚刚开窍的脑子去找个其他的女子成家吧,想要的那个是没指望的,她的要求太高,你到不了。”
苏静怀弱弱地问:“她都有什么要求?”
李父被逗笑了,“第一个,脑子得聪明。”
“不然我看着都伤眼睛,她估计都能看得心里起火,不骂个狗血淋头是再难消气的。”
“我,我脸皮厚,抗骂。”
李父笑得不行,“那你抗不抗揍?”
“别胡思乱想了,你连我都玩儿不过,更不用说降伏住她了。”
“就你这种傻子,她一次能耍三个,还能哄得个个都死心塌地的。”
“你在她们府上住了这么久,对于她的水平如何,难道没有数吗?”
“孤儿寡母的,还能在那么一个豺狼虎豹俱全的家里生存下来,你应付不来的。”
苏静怀深深地叹息一声,无力感漫上心头,第一次觉得自己竟然这般的不成器。
“兰儿精吧?她比兰儿还精十倍。而你,连兰儿都糊弄不住,还想去糊弄别人。”
“快别折腾了,消消停停的,等我一段日子。”
“我叫人给你寻摸个合适的,到时候安安稳稳地过日子不比什么都强?”
“你照看着兰儿长大,到时候叫兰儿给你照看着儿子长大,也算是对你多年心血的报答了。”
任是李父又哄又骗,苏静怀也还是苦着脸,脑子里一直想着李纨踩水时灿烂耀眼的笑容。
周遭阴雨连绵,她却明媚尤如春光,回眸一笑胜星华。
李父清清嗓子,见他回神才问道:“刚刚我说的,你怎么看?”
苏静怀灌下一杯酒去,这才扯着笑开口:“老师,现在我没有成家的念头,以后再说吧。”
李父拍拍他的肩膀,“之前教你为官之道老是不想听,我怎么劝你也都不管用,现在可想明白了?要不要亲身进去试试?”
苏静怀头一回没有反感,而是认真地点点头,“总不能让您护着我一辈子,该学着长进了。”
“不然以后比兰儿还不如可怎么办?”
他不想在兰儿面前丢脸,尤其对着那张脸,会叫他觉得分外难堪。
李父见刚把他从一个死胡同拽出来,刚舒心没多久呢,他又找了一个死胡同钻进去了,只能无奈地摇摇头。
不管怎么说,自己一箭三发,算是中了两只鸟,勉强有些收获。
苏静怀一想到兰儿知道自己的心思,就有些坐立不安,“老师,要是兰儿察觉到了我的心思可怎么办?”
“不会抛弃我这个师父吧?”
李父:“放心吧,不会的,反正你也不会成功,他不会将你的蠢心思放在心上的。”
“从前你们怎么相处,以后还是照旧即可,不必耿耿于怀。”
李父没说的是,说不定他自己还懵懂的时候,兰儿就早已经看得明白,也开解好了自己。
只有他一个人后知后觉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