尸王半跪在地,断腿处黑血仍在往外涌。它几次试图翻身站起,却因重心失衡,刚抬起半身,身子就猛地一顿,又重重跪回原地。
苏长安一手拖刀,喘得跟破风箱似的,脸色苍白得像纸,额角全是血汗。他努力调整呼吸,却发现自己脚下已经有些踉跄,连握刀的手都快失去知觉。
可他强撑着,死死盯住尸王后背那几道斜裂的骨缝,眼神里压着一股快被挤爆的狠劲。
下一秒,他脚下一震!
“砰!”
地面碎出蛛网纹!
——【封神步法】动了!
他脚尖轻点,整个人像一道弯月掠过尸王左侧,身影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线,掠影未消,人已绕至尸王脊后!
苏长安没任何废招,反手握住大黑刀,右肩肌肉暴绷,刀锋呼啸劈下!
“铛!”
一声巨响!
刀口正中尸王肩胛骨与脊柱之间,硬生生把那层甲骨劈开,骨渣炸出,像雪片一样四散!
尸王怒吼着扭身,想转身反击!
可苏长安脚步连错!瞬间切角,再次贴近!
他贴着尸王肋下穿行,一旋身,猛然发力,大黑刀自下而上暴斩!
“噗!!”
刀锋破开尸王侧腹,扯开一道大口子,里头的筋膜、血肉,甚至带着一抹焦黑的器官,都被拽了出来!
尸王想反抓他!
可苏长安反应比它快半拍,脚下一沉,肩一转,顺着尸王挥臂的轨迹切入背后!
“你还没完,我也没完。”
他低声说了一句,沙哑到近乎嘶哑。
说完,刀就落了!
这一击劈在之前遗留的裂痕上!
“轰!”
尸王后背那道老伤当场爆开,血雾喷了一地!
它身体猛地一抖,咆哮声里透出明显的痛感!
它扑了!
但慢!
腿断了,臂伤了,力量全乱了!
苏长安抓准时机!
【瞬神步】斜切!
他像只掠地的鹰,贴着尸王肩膀飞掠而过!
半空中,他猛然扭身,蓄力斜斩!
这一刀,横斩脖颈!
尸王脊骨猛地一扬,似想反身一抓!
可它刚抬起手臂,就僵住了!
肩膀、手肘、手腕,全部泛起熟悉的——灰!
那是一层从骨缝里“蹿”出来的麻痹!
全身麻痹!
它站不起来了!
苏长安眼中精光一闪!
“这次,死吧!!”
他腾空跃起,双手死死握住大黑刀,血气和真气一起涌上手臂!
“【封神刀法·化境】”
刀锋带着他全部力气猛然斩下!
“咔啦!!”
尸王的头颅被硬生生从后颈劈开!
“咔嚓!”
黑血喷涌,碎骨四散,尸火一并炸裂!
它的脑壳就像被重锤砸碎的黑瓷罐,在半空中炸开成一团恐怖的骨肉血雾,碎片带着尸火的残光乱飞!
那具庞大尸躯终于轰然砸地,四肢抽搐,彻底失去了生机。
苏长安半跪在它身后,大黑刀插在地面,刀柄还在颤。他整个人撑得像一座快塌的斜塔,连肩膀起伏都带着剧烈晃动。
鲜血一滴滴从他下颌滑落,落在尸王的残骸上,像是给这一战做下签印。
他没力了。
气力尽,真气空,连一根手指都抬不起来了。
他慢慢转过头,视线模糊间,。
尸潮——
还在。
那群尸傀像脱缰的洪流,又开始奔涌而来,吼声此起彼伏,这场拼命还远没结束。
苏长安咬了咬牙,想站,腿却打颤。他深吸一口气,抬起了手。
声音低哑,几不可闻:
“……饿霸。”
一道灵光,从天而降。
骨瘦如柴的饿霸,唏律律出现!
苏长安趁着最后一点清醒,一翻身,扑上马背,整个人软趴趴地挂在鞍脊上,连缰绳都握不住,只能低声念了句:
“咱们……先跑。”
饿霸四蹄猛蹬!
卷起一地碎尘与残火,驮着他冲破尸潮,掠入天光尽头!
三座高塔的人心如弦,所有人都在那一瞬被绷紧,又忽然松开,连呼吸都慢了半拍。
祈清音僵在栏边,半张着嘴,愣愣地看着前方,直到眼角渗出一滴干涩的泪水,才恍然回神。
她开口时声音哑得几乎听不见:
“……杀掉了?”
“杀了。”谢不争点头,回答得很轻,像怕惊动谁,“真的,杀了。”
他握着笔杆的右手还在微微颤抖,掌心已被冷汗浸透。
斩妖司的一名少年忍不住喃喃出声:
“他一个人,把那玩意砍死了……”
他张了张嘴,半天才挤出两个字:
“……神人。”
归光塔顶,墨璃站得笔直,银发垂肩,脸上依旧波澜不惊。可她手中的魔弓,早在刚才那一刻悄然松开了。
她望着天际尽头那道冲出尸潮的黑影,薄唇轻启,声音低得连自己都几乎听不见:
“……活下来了。”
镇魂塔最顶层,安若歌还倚着栏杆,像被冻在风里一样,一动不动。
直到饿霸冲出尸潮,她猛地吸了口气,眼泪一下涌了出来。
她边抹着脸边骂,嘴里全是混着鼻音的咒:
“这个疯子……怎么总是让人心惊胆跳……”
“谁让他冲的?谁让他一个人上去的?他脑子坏了吧?!”
骂着骂着,她的声音就哽了,眼泪全憋在喉咙里,像是生气,也像是真怕。
安若令站在她身后,没有说话,只静静看着她背影。
他知道姐姐是在骂人,也是在骂自己——骂自己无能,报不了救命之恩。
花如意靠着盾,忽地甩了甩右臂,像是刚刚甩掉压在心头的一整块石头。
她沉声开口:
“我们也该干正事了。”
谢不争深吸一口气,站起身,收好灵符,重新回到塔心:
“各归阵位。尸王虽灭,尸愧未绝。”
“苏小圣人赢了一场,我们要守好后半场。”
风吹来,残阳如血。
塔上的旗帜重新鼓起猎猎响声。
这座城,还未沦陷。
他们,也还没倒。
……
饿霸奔行在尸潮边缘。
蹄声不快,却极稳。
风从耳边刮过,苏长安趴在马背上,像一块被血汗浸透的破布挂在鞍上,浑身每一根骨头都像要散架,连一根手指都懒得动。
但他知道,自己不能昏。
一旦失去意识,尸潮若再翻起,三塔就守不住了。
他咬牙死撑,勉强靠在马鞍上,声音虚弱:
“……饿霸,别乱跑。”
饿霸打了个响鼻,四蹄踏地,一步不差。
它竟踩着苏长安先前引潮的那条老线,沿着尸潮边缘跑出一个精确的“钩”形,引得那些尸傀仿佛又被牵动,节奏开始回流。
苏长安侧头看了一眼,眼中血丝浮动。
这马没灵识、不会说话,却像能听懂他此刻的气息与重量,用最平稳的节奏,让他不至于被颠下去。
苏长安咽下一口腥甜,强迫自己吐出一口浊气。
五脏翻腾,真气紊乱,骨肉像被铁锤砸碎后生拉硬拽地缝在一块,灵脉间还有没散尽的尸火灼烧残痕。
他撑着右手,颤巍巍拿出出一瓶灵药,指尖一翻,干脆直接倒了半瓶药粉进嘴。
药粉呛喉,呛得他猛咳一声,咳出一口浓血。
鲜血里还带着碎絮似的内脏碎片。
他闭眼,咬着牙,强行开始运转《日蚀妖典》。
经脉深处,一点光亮缓缓亮起。
是最细微的“热”,像一根微光流过裂缝琉璃的缝隙,一寸寸流,一寸寸烫。
汲日精,化阳力,燃灵力……一步一步走得艰难。
每走一环,就像把伤口拉开,又灌进沸水。
汗滴从他鼻尖滑下,混着血,落在鞍皮上,像碎盐。
哪怕呼吸像被火炭堵住、脑子在炸,也没断一息。
灵药在体内飞快被引燃,化成一股细流渗进破碎的经络。
断骨仍断,裂痕仍在,但最致命的几处气结、瘀堵,被一丝丝清开。
他的真气总算不再像脱线的风筝,开始缓缓归拢。
苏长安还是趴着没动,但气息变了——
已经从“将熄”变成了“回光”。
饿霸突然换了一条斜道,踩进一段乱石路。
苏长安睁开一条缝,眼皮还沉得像压了铅。可他嘴角却翘了翘:
“你还知道换线啊……”
他喘了两口,说不出更多话,把下巴重新贴回鞍上,只是低低吐出一句:
“跑慢点……我得再撑一会儿。”
饿霸鼻翼轻颤了一下,没有回应,但步子确实变得更稳了。
每一步,踩得都像心跳一样有节奏。
它确实听懂了。
就像它在说:
你不醒,我也不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