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膳终于上来了。
我端坐在紫檀木雕龙纹膳桌前，看着十二个捧着鎏金食盒的宫女鱼贯而入。
她们脚步轻得像是踩在云上，连衣袂摩擦的声响都几不可闻。
为首的尚膳女官跪着将描金菜单高举过头顶，小安子接过来时，我瞥见那洒金宣纸上密密麻麻列了三四十道菜名。
\"陛下，今日有您最爱的蟹粉狮子头，还有果木烤鸭……\"
小安子话音未落，试膳太监已经捧着银针上前。
我看着那根细长的银针依次插入每道菜肴，在琥珀色的汤汁里搅动时带起细小的漩涡。
试毒的过程繁琐得令人窒息——每道菜要先以银针试过，再由三个不同的太监各尝一口，最后还要放上半个时辰观察。
蒸腾的热气在等待中渐渐消散。
那道本该嫩如豆腐的狮子头表面已经凝出一层薄薄的油脂，翡翠般的菜心蔫巴巴地趴在盘边。
我盯着琉璃盏里渐渐冷却的燕窝粥，忽然很怀念前世在夜市大排档吃夜宵的日子。
那时还能吃上刚出锅的炙羊肉，滚烫的肉汁甚至会烫到舌头，刚切片好的烤鸭肉。
啧啧啧……
\"回陛下，试毒完毕。\"
小安子的声音将我拉回现实。
他额头渗出细密的汗珠，显然比我更清楚这套流程耽误了多少时间。
我执起象牙筷，夹起一块已经凉透的鲥鱼。
鱼肉入口的瞬间，腥气混着凝固的油脂在舌尖蔓延。
我将那块鱼肉又给吐了出来。
\"陛下，是不合胃口吗？\"
小安子见我将吃进嘴里的鱼肉，又给吐了出来。
他小声地说道。
我没有说话，又夹了一块离自己近的烤鸭，将烤鸭放入了口中。
好在烤鸭肉虽然也是凉透了，但，好歹口感还在。
我连着吃了三块烤鸭肉，再想伸筷子的时候，却被一旁的小安子给拦下了。
他冲着我轻轻地摇了摇头，劝道：“陛下，食不过三。”
额……
“又是食不过三……”
这小安子真是和他干爹——桂公公一模一样的德行。
我看了一眼满桌子的荤菜，没有一个是在冒热气的。
低头很是无奈地看了一眼面前的燕窝粥，只吃这个玩意，怕不是要糖分超标哦！
算了，还是等晚上吃夜宵吧！
古代的皇帝可真难当……
吃个饭也不让人吃饱，还竟是吃冷菜冷饭。
\"撤了吧。\"
我摆摆手，突然觉得索然无味。
殿角的铜漏滴答作响，像是提醒我此刻时间不早了一般。
比起吃口热乎的饭菜，我的小命确实更重要。
毕竟想杀我的人实在太多太多，从龙椅望下去，满朝文武的笑容里不知藏着多少淬毒的刀。
有句成语叫啥来着——擢发难数。
我摩挲着拇指上的翡翠扳指，忽然笑出了声。
那些要杀我的人，若是排起队来，怕是都能绕地球一圈了吧！
光是记录在案的刺杀就有几十次了，更别提那些没被发现的阴谋。
要是把他们的头发都拔下来计数，恐怕御花园的梧桐树上都能挂满发髻。
小安子被我突如其来的笑声吓得一哆嗦，差点打翻手里的茶盏。
我望着窗外飘落的梧桐叶，忽然很想尝尝街边刚出锅的糖炒栗子——那种烫得左手倒右手，却让人忍不住一颗接一颗往嘴里送的温度。
\"走，随朕出宫。\"
到底是大脑战胜不过嘴馋。
\"陛下！\"
他慌慌张张追上来，像只受惊的鹌鹑，\"您这是要去何处啊？\"
\"出宫。\"
我一把推开雕花殿门，九月的风裹着桂花香扑面而来。
远处宫墙上，禁军的铁甲在阳光下泛着冷光。
小安子急得直跺脚：\"可是陛下，您还有三十二道折子要批阅，礼部张大人还在候着......\"
\"回来再批也不迟！\"
我甩袖打断他的话，他一边帮着我换衣服，一边叮嘱道。
那些堆积如山的奏折，至少有一多半都是弹劾丞相慕容卓的——什么\"丞相眼不明，无法再担丞相之职\"，翻来覆去都是这些车轱辘话。
想到这儿我冷笑一声，这些个大臣们，真当我是龙椅上摆着的泥塑木雕不成？
慕容卓固然是眼盲了，可是谁规定瞎子就一定不能担任丞相一职的。
这群见风使舵的东西更令人作呕。
往日跪在丞相府门口献媚，今日就敢在奏折里大放厥词。
\"陛下不可啊！\"
小安子扑通跪地，“您这一出宫，恐怕那些个大臣们又要上折子了。
“你忘记上次朕和你说的话了？”
我闷声闷气说道。
“嘴长在他们身上，他们爱说就让他们说个够，爱上什么折子，那就让他们写个够。”
\"传朕口谕，\"我转头对小安子眨眨眼，\"就说朕突发头风，今日谁也不见。\"
\"陛下！这、这不合规矩......\"
\"规矩？\"
我用手轻敲了一下他发颤的额头，\"朕说的话，就是规矩。\"
说罢纵身跃过汉白玉栏杆，靴底在铺满银杏叶的草地上轻轻一点。
远处传来禁军杂乱的脚步声，但我已经闪身钻进了出宫的马车内。
我摸了摸袖袋里的碎银子，忽然想起上次出宫时，那个总在朱雀桥头摆摊的老汉。
他家的栗子炒得极好，每颗都咧着嘴笑，露出金灿灿的栗肉。
此前，还是慕容卓带着我一起去这家摊子买的板栗。
没想到，慕容卓平日里冷冰冰的模样，却知道这京都城里何处有卖好吃的。
\"慕容大人要是知道......\"
小安子战战兢兢地坐在马车内，小声地说道。
“慕容大人若是知道了，会如何？”
我轻笑一声，他知道我不批阅奏折，偷跑出宫，又能如何？
“陛下，您如今身边连个可靠的侍卫都没有，奴才这心里实在是怕的很呀！”
小安子坐立难安，的确是最近裴剑和姜令行和姜令舟，都不在我身边，可好歹我也还是有暗卫的啊！
再说了，我这肌肉记忆，将从小习的武艺，全都刻在了肌肉当中。
来一百个刺客，我也能将他们斩杀掉。
怕什么？
根本不怂的。
确实是为了一口吃的，我又在冒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