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轻拍了拍她的后背，动作轻柔而舒缓，似是想借这细微的动作安抚她内心翻涌的惊涛骇浪，随即又低声叹息道：“朕明白！”
这一声“明白”，裹挟着诸多复杂的情绪，沉甸甸地落于这寂静又压抑的氛围之中。
我又怎能不明白呢？
即便慕容嫣未曾多言，慕容卓的为人，我早已了然于心。
他仿若那高悬于夜幕的皎月，周身散发着清辉，是个光风霁月、澧兰沅芷之人。
在他眼中，丞相之位绝非权力与财富的象征，不过是一个能让他施展抱负、大展拳脚的职位罢了。
他一心系于黎民苍生，念着江山社稷，将自己的心血毫无保留地倾注在这万里山河之中。
那些功名利禄，诸如一朝宰辅所能带来的名望、声望，又或是堆积如山的财富，在他看来皆如过眼云烟，不值一提。
朝堂之上，他舌战群儒，力排众议，只为推行利国利民之策；民间巷陌，亦有他微服私访、访疾问苦的身影，一桩桩民生难题在他的奔走下得以妥善解决。
可如今，命运却同他开了个残酷的玩笑……
他只不过是暂时眼睛看不见了，那些平日里隐藏在暗处、从前与他对立的大臣们，便按捺不住内心的贪婪与欲望，开始蠢蠢欲动。
他们在朝堂之下交头接耳、暗自谋划，妄图趁着慕容卓如今的困境，逼迫我这个皇帝下旨将他的丞相之位罢免，全然不顾他多年来为朝廷立下的汗马功劳，也不顾这江山社稷失去这样一位肱股之臣将会遭受怎样的动荡。
户部尚书刘凋之流的狼子野心，早已是路人皆知！
他们不过是想扶持自己的人来做这权臣之首的丞相罢了。
但，我绝不能妥协，为了慕容卓，为了我自己，为了这天下的百姓，也为了这龙夏国。
我不能认输！
\"朕……朕，暂时还未曾……\"
我的话音未落，殿外便传来一阵细碎的脚步声。
那脚步声由远及近，尚柔的银铃般笑声与萧燕燕温婉的呼唤交织在一起，打破了殿内方才的静谧。
慕容嫣闻声，如受惊的小鹿般迅速从我怀中抽身。
这位京城第一贵女的教养让她本能地理了理略显凌乱的衣襟，一抹红晕从她白皙的颈项蔓延至耳根。
她低垂着眼帘，纤长的睫毛在烛光下投下淡淡的阴影，声音里带着三分醋意七分戏谑：\"陛下，看来您今夜又有得忙了啊！\"
话音未落，尚柔已拉着萧燕燕踏入殿内。
两人一前一后，尚柔活泼如春日里跳跃的溪流，萧燕燕则端庄似秋夜静谧的月光。
她们齐齐福身行礼：\"给陛下和皇后娘娘请安。\"
\"都起来吧。\"
我抬手示意，目光却不自觉地落在慕容嫣身上。
她眼角还残留着未干的泪痕，那双平日里如寒星般清冷的眸子此刻微微红肿，却更添几分惹人怜爱的柔弱。
尚柔不等宫人搀扶，已如蝴蝶般轻盈地飘至我身侧，毫不避讳地挽住我的手臂。
她身上淡淡的茉莉香气扑面而来，与慕容嫣惯用的沉水香形成鲜明对比。
\"陛下今夜居然偷偷召见了皇后姐姐，\"她仰起小脸，眼中闪烁着狡黠的光芒，\"看来陛下还不是很笨嘛！\"
我失笑，伸手捏了捏她挺翘的鼻尖：\"瞧瞧你说的这叫什么话？朕何时笨过？\"
\"从前啊！\"
尚柔不假思索地答道，红唇微微嘟起，露出两个可爱的梨涡。
\"从前？\"
\"对呀！\"
她眨了眨眼，\"就是陛下落水之前...\"
\"丽妃妹妹。\"
慕容嫣突然出声打断，声音虽轻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我注意到她纤细的手指无意识地绞紧了裙摆上的绣花，许是过于用力，又或许太在意丽妃后面要说的话，连本就苍白的手，这会因为太用力绞着裙摆，而变的更加的白。
殿内一时变得寂静了下来。
烛火噼里啪啦的作响，在鎏金烛台上投下摇曳的影子。
尚柔这才意识到自己方才失言了，慌忙地捂住嘴巴，一双杏眼不安地在我与慕容嫣之间游移。
我握了握尚柔微凉的小手，试图缓解尴尬：\"丽妃，怎么不敢说下去了？\"
尚柔摇摇头，鬓边的珍珠步摇随之轻晃：\"陛下，臣妾不是不敢说啊！只是……\"
她偷瞄了一眼沉默的慕容嫣，声音渐低，\"只是...那些都是您过去欠下的债。臣妾怕说多了，会惹您和皇后姐姐不高兴。\"
萧燕燕适时上前，将手中捧着的食盒放在案几上：\"陛下，臣妾新做了些桂花糕，想着夜深了，您与皇后娘娘或许...\"
她温婉的目光在触及慕容嫣红肿的眼睛时微微一顿，随即体贴地转移话题，\"尚柔妹妹非说要一起来，扰了陛下和皇后娘娘。\"
我看向慕容嫣，发现她正望着窗外出神。
月光透过雕花窗棂，在她侧脸勾勒出一道银色的轮廓，显得格外孤清。
她和她哥哥——慕容卓的侧脸很是相似，同样的高冷，生人勿进，又有着同样的侧颜杀，我一时迷醉，竟恍惚的觉得她就是慕容卓。
可想起方才她在我怀中痛哭的模样，以及那个令人震惊的发现——她入宫多年竟仍是完璧之身，心中不禁又泛起阵阵怜惜。
云昭啊云昭，你究竟是怎样辜负了这样好的女子？
\"陛下？\"
尚柔轻轻拽了拽我的衣袖，将我的思绪拉回。
她歪着头，眼中满是关切，\"您怎么发起呆来了？\"
我正欲回答，忽然听见慕容嫣轻声说道：“陛下！”
\"时候不早了，\"她声音平静，却掩饰不住微微的颤抖，\"臣妾先行告退，不打扰陛下与两位妹妹...\"
她提到“两位妹妹”，我这才后知后觉地想起，该给萧燕燕的名分，我居然还没给。
先前，想好了的册封，本来是想和慕容嫣这个中宫之主商量一下的，可见，今夜恐怕她再无心情给我点意见了。
关于，慕容卓一事，恐怕她又要担心很久很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