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将慕容卓放到床上后，苏瑶已端着刚煮好的药，走了进来。
苏瑶朝着我们几个行了礼，才端着药上前，“丞相大人，您该喝药了。”
慕容卓听到她的声音，脸色顿便，极为暴怒地一掌将她手中的汤药给推翻在地。
那汤药似乎是刚熬好的，滚烫的汤药溅在苏瑶白嫩的一双手上，她的手瞬间被烫出了好些个水泡。
“慕容卓，你这又是作甚？”
我气急败坏地看着他，又看了一眼撒了一地的汤药。
苏瑶被吓的忙跪在地上，瑟瑟发抖地低声哭诉道：“陛下，不怪丞相大人，是奴婢，是奴婢不好，惹丞相大人不开心了。”
“苏瑶，你先下去包扎伤口，这事不怨你。”
苏瑶还在哭唧唧地跪着，一双手此刻已经肿胀的跟两个大馒头似得。
嘴里小声地替慕容卓说着情，“陛下，求您不要怪丞相大人，一切都是奴婢不好，是奴婢……”
“滚出去。”
慕容卓怒喝一声。
跪在地上的苏瑶被打断，听到慕容卓的怒斥声，忍不住打了个激灵。
屋子内霎时死寂，只剩下药碗在地上滚动的声响。
苏瑶跪伏在地，被烫伤的手不住颤抖，眼泪大颗大颗砸在青石板上。
我盯着慕容卓苍白的脸——他灰白的眸子在素纱下剧烈颤动，唇抿成一条锋利的线。
这不像他，他平日虽是一直冷冰冰的，但待下人却是十分的温和，何时对下人这般疾言厉色过？
\"都退下。\"
我沉声命令，待侍从们战战兢兢退出屋子外。
云晖问道：“四弟，那三哥也回吧！”
我冲他微微点了点头，打眼又瞧见他那条空荡荡的右臂，心里一阵酸楚。
“三哥，等你养好了伤再来看朕，凡事不要勉强。”
云晖轻叹一声，转身往屋外头走去。
看着他拄着拐杖，一瘸一拐地慢慢走着，我朝着屋外头大喊一声，“来人，送送安乐王。”
被我刚赶出去的仆从们听到我的声音，急匆匆地跑进来几个小丫头，毕恭毕敬地搀扶着余晖，缓缓往外走。
我见有人搀扶，这才放下几分心来。
屋子里再次恢复死寂一般的安静。
我这才俯身问慕容卓，\"你最好给朕一个解释。\"
他的喉结滚动了几下，突然抓住我的手腕。
指尖冰凉，却带着惊人的力道：\"那女人……有问题。\"
我心中大骇：\"谁？哪个女人有问题？\"
慕容卓忽然又背过身去，我看着他后背上的伤，血肉模糊的。
被毒血灼伤的地方，十分的可怖！
他声音嘶哑，\"这个叫苏瑶的女子……不，不简单。\"
我浑身血液瞬间凝固，耳边嗡嗡作响，仿佛有千万只蜜蜂在脑中盘旋。
\"不简单？又是何意？\"
我的声音不自觉地发颤，指尖深深掐入掌心。
\"难道，她也是建宁王的人？\"
这句话脱口而出时，我分明看见慕容卓的肩膀猛地一颤。
慕容卓依旧背对着我，那挺直的脊背像一堵密不透风的墙。
\"慕容卓！\"
我急得几乎要跺脚，案几上的茶盏被我衣袖带倒，褐色的茶汤在檀木案上洇开一片深痕。
\"你非要朕……\"
我再次俯身，身子几乎是贴着他的肩膀，却又害怕自己不小心会触碰到他后背的伤口，硬是用两只手掌撑在床榻上。
\"她...她...\"
慕容卓突然转身，却在触及我目光的瞬间别过脸去。
只一瞬间的对视，我的脸就像是被大火灼烧了一般，立刻发烫了起来。
恣意的阳光从雕花窗棂间漏进来，将他半边脸照得惨白，另半边却藏在阴影里。
\"陛下，您就不要再问臣了。\"
他的声音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尾音带着几不可察的颤抖。
“难不成，她对你做了什么？”
我突然想起苏瑶这姑娘每次看慕容卓的眼神是那么的炽热。
还有，上次在昔阳县县衙门口，苏瑶对慕容卓的态度。
想到这，我忍不住嗤笑了一声，说道：“你这家伙，早已过了弱冠的年纪，却像是个还未开苞的小姑娘啊！”
“说实话，她是不是对你起了什么心思？”
看着慕容卓丢给我的背影，我忍不住要打趣起他来。
“陛下……你。”
他懊恼，却也是实在拿我没办法。
只得一直背对着我，不敢看我。
“你也该吃药了，不吃药的话，你的伤永远也好不了啊！”
“臣不吃！”
吆喝！这头犟驴子，他越是嘴上说不吃，老子就越是要让他吃。
\"来人！\"
我朝门外厉声喝道，声音在空荡荡的屋子内，立刻激起了回声。
门外立即传来窸窣的脚步声，四名着藕荷色襦裙的丫鬟疾步而入。
她们整齐地跪在青玉砖上，额头贴着交叠的手背。
\"奴婢在。\"
\"备药。\"
“朕要亲自喂丞相大人吃药！！！”
我咬着牙吐出这两个字，看见最年长的丫鬟肩膀明显瑟缩了一下。
她偷偷抬眼瞥向慕容卓，又飞快地垂下眼帘。
\"是...陛下。\"
丫鬟们的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退出时连衣料摩擦声都小心翼翼。
为首的丫鬟在合上门扇时，我从渐渐闭合的门缝里看见她苍白如纸的脸色。
我掰过慕容卓的头，指尖触到他微凉的皮肤时，他明显僵了一瞬。
我故意凑近，近到能看清他睫毛投下的阴影，笑嘻嘻地问道：\"你还没告诉我，苏瑶那丫头是不是对你有了心思？\"
他的呼吸微微一滞，目光却像是透过我，落在某个遥远的地方。（但他是个瞎子！）
那双曾经如寒星般清亮的眸子，此刻却像是蒙了一层薄雾，再没有往日的神采。
屋子内静得可怕，连他怦怦乱跳的心跳声，我都听的一清二楚。
慕容卓愣神了许久，才缓缓垂下眼睫，声音低沉得像是从胸腔里挤出来的：\"陛下，何必在此纠缠臣？\"
\"咦！\"
我夸张地瞪大眼睛，指尖在他脸颊上轻轻一戳，\"你这倔驴居然说我纠缠你？\"
他越是这样，我越是要闹他。
我索性整个人贴上去，双手捧住他的脸，鼻尖几乎抵着他的额头，还故意深深吸了一口气——他发间那股清冽的松木香混着淡淡的药草气息，依旧让我心尖发颤。
\"还是这么好闻……\"
我低声呢喃，故意将呼吸喷在他的耳畔，满意地看着他耳尖渐渐染上薄红。
他的手指无意识地攥紧了衣角，骨节泛白，却始终没有推开我。
窗外忽然传来一声夜莺的啼叫，惊碎了这一室暧昧的寂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