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皇子生前最喜珍馐斋家的蜜饯,姬广曾在百日前定制,正遇珍馐斋掌柜突生急症,延误了交货时辰。姬广亲自派了御医为其诊治,总算医治无恙,在八皇子百日之后带到墓前祭奠。
八皇子之墓位于京城东南黄龙山山阳之腰,远远看去,那处好似坐在龙椅之上,依山傍水,松柏青翠,挂着点点白雪。方圆五十里并无高山,更显得此山巍峨耸立。加之山中深潭之中黄龙出世,在雷雨之夜渡劫飞升的传说,更令周遭百姓冠以仙山的美名。
黄龙山墓地实则是姬广在十年前为己觅得的绝佳风水宝地。只可惜白发人送黑发人,遇到如此人间惨事,也只好将此地临时转为八皇子长眠之所。
墓地之上神道已由汉白玉石条铺制而成,只是神道两旁石像生只雕成一对望柱、一对驯象人和一对瑞禽,其余角端、仗马、控马官等只是运来石料,还未雕琢完工。
姬广走在神道之上边走边骂:“尔等刁民!再过两月再若是无法完工,悉数发配充军,家中女子卖到青楼为娼,男子送到宫中净身为宦!若是雕工不精,也是如此处置!”
一百多个石匠听了莫敢抬头,只听得叮叮咣咣之声在陵墓之中回响。
姬广穿过神道,临到封土堆之时停步道:“尔等在此等候,我与八王爷有话要讲!”
身边侍卫方游天是个雄壮汉子,闻听此言一旁俯身低声道:“大人,如今朝中暗斗此起彼伏,末将以为咱们小心为上,由我陪同大人在侧以防不测,如何?”
姬广摆摆手道:“我在此安插五百兵精兵守卫,任是谁想要潜入此地也难于登天,怕什么?再者,我姬广又岂是手无缚鸡之力?”说罢拍拍腰间悬挂长刀转头便走,在神道尽头穿过松柏密林到了封土堆前。
姬广见了封土堆上厚厚积雪,便好似自己一夜白了的头顶一般,心中更是悲戚,呜呜哭了两声自语道:“丰儿!你在此孤苦伶仃,全拜赵氏皇族所赐!总有一日,舅父必将杀尽皇族之人为你讨回公道!”
说罢将木盒之中祭奠之物一一取出,小心翼翼摆好,拣了一块蜜饯方要开口,只觉身侧劲风来袭,慌忙抽刀相抗。
眼中只见黑光一闪,咽喉那处便如蚊叮一般酥痒,而后自那处蔓延开来,随即周身冰冷至极如坠冰窖,再想要开口呼救已然发不出声响,只得奋力抽出,握着只拔出半截刀柄的手捂向咽喉。
“姬大人,我虽杀你却并非我所愿,你若死后想要寻仇,便去天罡凌霄宝殿那处去寻那些个掌事长老,莫要寻在下,可懂了?”
来人一身黑衣,手中一柄漆黑长剑此刻好似吸血一般,令姬广面上渐无血色。其实此刻,姬广已然致盲失聪,耳边俱是皇后及八皇子呼喊之声,不由得不住点头,好似听了黑衣人之语懂了一般。片刻过后,空洞无神的双眼眨了眨,继而颓然向后倒去。
黑衣人抽剑轻轻一削,使了一黑色木匣接住姬广头颅飞身而走。那无头之身这才扑通一声躺倒在地,腔子中的血水汩汩而流,霎时间便将封土堆前的白玉之地染得通红。
一日过后,姬广之死传遍朝野,可谓举国震动。退了早朝之后,文帝坐在龙榻之上闭目沉思。姬广乃是朝中重臣,职位三司使,总领国之财库,朝之营商大计。
数十年来可谓井井有条,虽屡有奏本参他中饱私囊,但赵氏皇族财源滚滚,历朝历代从未如此富足,因此文帝从未理会。
如今姬广一死先不论是谁将其杀了,便是继位之人便难以找寻,念及此处文帝喟叹一声道:“这可如何是好?”
齐宝亭一旁跟着叹息道:“姬大人兢兢业业,可谓鞠躬尽瘁。十数年来令我国库充盈,超越历朝历代,虽是借了圣上文治武功,令我中原国运亨通的圣光,却也有其不小的功劳,死了当真可惜。”
文帝怔了怔道:“朕亦是心疼如此,何况他也是朕之妻兄,儿之舅父,谁人如此猖狂,竟杀到皇族亲眷头上?宝亭,可是有人暗自谋反作乱?”
齐宝亭略一沉思,唏嘘道:“哎……此事老奴不敢妄言,不过朝中早有传言,太子……”
文帝眼眉耸动,厉声道:“他又做了甚么?”
齐宝亭面有难色,终是说道:“太子他已将八皇子名下产业悉数化为己有,将府上食客也已全数遣散,据传最近又暗自招揽郭渡山,动作着实不小。”
文帝听了不怒反笑,点头道:“宝亭,你以为我闻听此事该怒亦或是笑?”
齐宝亭见他笑意吟吟,茫然道:“老奴不知……”
“哈哈……永疆总算些长了些脑子,永丰并无子嗣,其下产业若是坐视不理,早早晚晚要被外人悄然分之,此事朕不会怪他。
拉拢郭渡山作为臂膀也无可厚非,毕竟他乃是太子,孤年事已高,交接皇位近在迟尺,若无禁军护卫定然寝食难安,朕更加不会怪他!”
文帝之言令齐宝亭出乎意料,心道:若照以往,太子这般行径定然引起圣上不满,如今不仅不去责怪,反倒是极为赏识,看来心中已笃定太子继位之事,四皇子此时硬要回京怕是要吃个大亏!
日上三竿,白日如同慕君还手中拿着的白饼一般冰凉,虽是并无风来,却也觉得极为寒冷。
宫月明在旁道:“今日乃是冬至,过了今日,今以后白日便愈来愈长,黑夜则愈来愈短,离春暖花开之时也便近了。”
慕君还微微一笑:“我娘健在之时,冬至那日总是极为隆重,我娘俩都要换上新衣,割些肉来包馄饨吃。若是心情好些,便与邻家结伴赶庙会,城隍诸庙人山人海。我记得某次,我娘方才为我买了冰糖红果,转眼间便被人挤得只剩下木签,我哭了良久。”
宫月明之母宫无暇自她记事起便忙于门派事务,继任掌门之后更是神龙见首不见尾。每年冬至之时,别家都喜气洋洋过节,宫无暇却总会因事务繁杂,将苦恼之气发泄至其父卓殊朗身上。
每逢此刻,父女二人只好结伴而逃,到周边庙会之中徘徊良久,直至宫无暇沉睡之后才敢回家。
因此宫月明听闻慕君还与母亲之前和睦过往,心中升出一股酸楚,喃喃道:“慕姐姐,你死去的娘亲倒比我这活着的好得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