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船舱,卓克王子这才大大松了口气。
虽然不明白许知意为什么执意要留在那老妪家吃饭,但娘子的话,听了总没错。
许知意从药箱里取出一只瓶子,朝他招招手。
“过来。”
卓克王子乖乖坐过去,一偏头,就对上铜镜里那张布满红疹的脸,忍不住大叫一声。
“大白天见鬼了!铜镜里那丑八怪是谁啊?”
许知意,“.......”
一本正经地将他的头掰过来,小心地将药膏涂抹在他脸上。
“许是一夜未睡,你出现幻觉了,哎,皮肤好像被风吹得有些粗糙,我给你涂点香膏。”
卓克王子不信,他觉得许知意就是在忽悠他,可他没证据。
见卓克王子还想扭头,许知意索性将铜镜倒扣在桌子上,清了清嗓子。
“休息一会吧,我也有些困了。”
一听这话,卓克王子果然就顾不上再看铜镜了。
“昨夜让你担心了,那赶紧休息一会。”
躺到软和的床上,许知意忍不住勾了勾嘴角。
药膏抹在脸上凉凉的,原本的瘙痒似乎也减轻了不少,卓克王子没多想,一闭眼就睡着了。
等他再睁眼时,对面床上的许知意早不在了,风灯昏黄的光斜斜照在他脸上,让他一时有些恍惚。
他躺在床上没动,听着外面的动静。
似乎听到了许知意的笑声,饭菜的香味钻进鼻尖。
卓克王子一骨碌爬起来,铜镜还倒扣着,他犹豫一想,还是把铜镜翻过来照了照。
这一照,他就愣住了,整个人都不好了。
红疹已经退下去不少,可他的脸是肿的,唇还微微往外翻着。
一双漂亮的狐狸眼肿成条缝儿。
“啊,鬼啊!”
铜镜被甩飞出去,重重落在甲板上。
听见动静的许知意赶忙进船舱查看。
卓克王子脸朝下趴着,脑袋上还压着枕头。
“怎么了?可是哪里不舒服?”
“没事,你去吃饭吧,别管我,我想一个人静静!”
他声音闷闷的,还带着委屈。
许知意真不是故意笑出声的,然后就看到了卓克王子那幽怨的眼神。
“咳咳.......没大事,就是有点过敏,再抹两次药膏,最多明日就好了。”
“所以你就让我顶着这张脸,一路走回来了?”
许知意尴尬地摸了摸鼻尖,掩唇,可眼中的笑意,却没逃过卓克王子的眼睛。
“你还笑!”
“不笑了不笑了。”
许知意坐在他身边,将枕头拿开,见他早捂了一脑门的汗,忍不住又笑了。
“我让她们把饭端进来好不好?相信我,明天就可以恢复了。”
卓克王子听着她柔声细语的哄着自己,忍不住想要摸一摸她的脸,手一伸出去,就被许知意不动声色的避开了。
“浮生,把饭送进来吧,我和卓克王子在里面吃。”
“好的,王妃。”
卓克王子的脸上露出几分失望之色,强忍住心中酸楚,一骨碌爬起来。
“行吧,娘子的医术我还是相信的!”
许知意推开窗子,一弯月牙挂在天边,船上挂满了风灯,河水在灯光的映照下,波光粼粼。
她和他之间,注定是不可能在一起的,与其让他一直心存期待,不如从一开始就别给他一点希望。
恍惚间,仿佛又看到何陵景的脸,他的笑容一点一点清晰起来,而她的思念也一点一点的沉重起来。
不管怎么回避,那种情绪就如同刻在了骨血里,不经意间就会将她吞噬。
相思苦,苦相思。
见她站在窗前,久久不语,卓克王子试探着开口。
“你怎么了?是又想他了?”
“嗯。”
她声音很轻,轻得卓克王子以为是自己幻听了。
可,她就这么坦然的承认了,卓克王子的一颗心不由的往下沉了沉。
欲速则不达,他一直在心中劝慰着自己,可那种细细密密的疼痛还是不受控制的将他包裹。
相处地越久,他发现自己对许知意的感情越无法控制。
“王子、王妃,用饭了。”
浮生身后跟着几人,手里端着热气腾腾的饭菜,一下打破了两人间凝滞的气氛。
“正好我也饿了,娘子快来!”
卓克王子很好地将眼中失落隐藏,笑着对许知意招手。
浮生看一眼自家姑娘,又悄悄打量一眼卓克王子,笑着领几人退了出去。
她家姑娘最会掩藏心事,这一路上看着十分平静,可她知道,姑娘一定是特别想念何少卿的。
她发热的时候,嘴里喊着的一直是何少卿的名字。
不止她听见了,白嬷嬷、银珠,甚至卓克王子都听见了。
那一刻,浮生甚至能感觉到卓克王子的绝望。
可翌日,他依旧装出一副若无其事的模样,嬉笑打闹,赖在她家姑娘身边。
她家姑娘玲珑心思,怎么可能不清楚。
不过是心照不宣。
浮生轻轻叹了口气,将船舱门虚掩上。
“走,咱们也去吃饭,别打扰王子和王妃了。”
这一顿饭,两人都食不知味,一贯爱说笑的卓克王子安静得像是变了个人。
许知意知道他心里不好受,虽有些于心不忍,可到底一个字也没说。
直到二人分别沐浴后躺到床上,船舱里依旧保持着沉默。
她只是希望卓克王子明白,她的心就那么大,只装得下何陵景一个人。
而卓克王子于她,可以是兄长,可以是知己,也可以是朋友,唯独不可能是爱人。
“如果,我是说如果......他不来接你,你会不会......”
许知意翻了个身,背对着他,声音又轻又软。
“不会,晚了,卓克王子早点休息吧。”
这个问题卓克王子问过不止一次,她的回答永远都是那么坚决,一点希望也不留。
卓克王子自嘲一笑。
“我知道了,到时我会给你自由,你尽可以去过自己想过的生活。”
许知意呼吸均匀,似乎是睡着了,两行泪顺着眼角,缓缓没入软枕中。
她想过无数次那种可能,但每每如此,就心痛如绞。
那个人会死,那个人回不来了,从此这个世间只剩下她......指甲深深篏入皮肉。
她怎么会不懂他的欲言又止,只是不愿意面对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