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奇的眉头不易察觉地皱了一下，但他很快又恢复了那副公事公办的样子。
“程新，我劝你不要耍嘴皮子。外面发现了好几具尸体，加上夜枭，一共六个。都是被利器所杀，手法很干净。”
郑奇的语气变得沉重。
程新听到郑奇的话，眉毛微微挑了一下。
“郑局长也觉得是我杀吗？”
郑奇的眼神有些复杂。
他双手依然撑在桌沿上，保持着俯身的姿势。
“场上的情形，不得不这样判断。”
郑奇的声音压得很低。
“你是唯一的活人，所有死者的死亡时间都跟你在现场出现的时间吻合……程新，你也是学法律的，知道这是什么。若有确凿的证据，你现在就不可能坐在这里跟我说话，而是被摁在重犯审讯室了！”
这话里有话。
没有“确凿的证据”，但指向性非常强。
他明白，郑奇只是在走流程。
程新点点头，显然也同意郑奇的说法。
现场的情况确实对他极度不利。
傅霆深那条老狗的布局简直滴水不漏。
“郑局长能不能容我打个电话呢？”
程新语气突然变得认真起来。
郑奇沉默片刻。
按理说，在审讯阶段，嫌疑人是不允许随意使用通讯设备的。
尤其是在没有律师在场的情况下。
但他看着程新那双平静的眼睛，心里涌起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
这个年轻人，总是在最糟糕的情况下，还能保持这种莫名的自信。
“好！”
郑奇最终还是答应了。
他直起身，从口袋里掏出自己的手机，递给了程新。
女警员抬起头，看了郑奇一眼，眼中闪过不解。
但她没有说话，只是默默地在笔记本上记下了这一笔。
程新接过手机，冰凉的金属外壳贴着他的掌心。
他修长的手指在屏幕上按着号码。
动作流畅而迅速，显然这个号码他烂熟于心。
随后，他将手机放在耳边。
郑奇和女警员都屏息凝神，想听听他会打给谁，会说什么。
程新没有看他们，目光盯着前方墙壁上一个不起眼的点。
“把你拍下来的，发在这个手机上！”
他只说了这一句。
甚至连对面有没有回答。
他都没有听，就直接挂断了电话。
整个通话过程不超过五秒。
他将手机递回给郑奇。
郑奇接过手机，眉头紧锁。
他不知道程新刚才打给谁。
女警员的笔尖在纸上停顿了一下。
她抬眼看了看程新，又看了看郑奇。
这个嫌疑人，跟她之前遇到的任何一个都不一样。
审讯室里再次陷入沉默。
头顶的白炽灯发出微弱的嗡鸣声。
程新靠在椅背上，神色恢复了平静。
郑奇拿着手机，没有立刻查看通话记录，也没有追问程新。
他坐在了程新对面的椅子上，身体微微前倾，将手机放在桌上。
等待的时间没有持续太久。
郑奇手里的手机屏幕亮起，一条新的短信提示跳了出来。
郑奇的眼神微动，鬼使神差地滑动屏幕，点开了那条短信。
里面是一个视频附件。
没有标题，没有正文，只有一段短短的视频。
郑奇将手机屏幕对准自己，程新余光也能瞥见。
视频开始播放。
画面有些抖动，显然是匆忙间拍摄的，但角度正好。
正是夜枭如同疯狗般冲向程新，然后在他面前，猛地将手中的利刃刺向自己的腹部。
整个过程清晰可见，夜枭脸上的狰狞。
都被记录了下来。
郑奇的瞳孔骤然收缩。
他死死盯着屏幕，直到视频播放结束，又自动循环了一遍。
他这才抬起头，看向程新。
“这……”
他张了张嘴，却一时语塞。
这个视频，太他妈关键了！
夜枭是自杀！
虽然死在程新面前，但他是自己捅自己的！
这瞬间就将程新从杀人嫌疑犯变成了……至少是正当防卫的见证人。
正当郑奇还在消化视频带来的冲击时。
审讯室的门被敲响。一名治安员低头进来，手里拿着一份报告。
“郑局，尸检报告出来了。”
治安员恭敬地递上文件。
郑奇接过，匆匆翻看。脸色又是一变。
报告上清楚写着，包括夜枭在内的六具尸体，除了夜枭是腹部致命伤外。
其余五人均是被同一把锋利的刀刃刺入要害毙命。
死亡时间集中，且伤口特征与夜枭之前使用的那种特制军刀完全吻合。
结合夜枭的指纹和现场痕迹比对……
结论直指，这五人，全部都是夜枭所杀。
郑奇拿着两份“证据”——视频和尸检报告。
只觉得脑袋嗡嗡作响。
这他妈是什么情况？
一个杀手，杀了五个人，然后冲到唯一的活人面前自杀了？
这简直离谱到家了，但证据链似乎又他妈无比清晰地指向了这一点。
程新看着郑奇精彩纷呈的脸色变化。
嘴角勾起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
他轻咳一声，打破了沉寂。
“郑局长，现在清楚了吧。”
程新语气平缓。
“夜枭是谁的人，他为什么杀了人又在我面前自杀，想必郑局长应该比我更了解吧？”
“那是自然……只不过……”
郑奇的话语有些迟疑，眼神躲闪。
“傅家……你知道的，牵扯太广了。”
程新当然知道郑奇在顾虑什么。
傅家在江市根深蒂固，傅霆深更是手眼通天。
光凭这个视频和尸检报告。
就算能证明程新无罪，但要深挖夜枭背后的傅家。
那就是动摇江市商界乃至政界的地基。
风险巨大。
郑奇只是个治安局长，他可不想因为这事儿引火烧身。
程新没说话，只是笑了笑。
他伸出一只手，指了指郑奇桌上的手机。
郑奇愣了一下，不解地看向程新。
程新也没解释，直接从自己衣兜里掏出另一部早就准备好的手机。
他修长的手指在屏幕上点了几下。
然后，一段音频在审讯室里缓缓响起。
“……那个程新，给我处理干净……别留下任何痕迹……”
这是傅霆深沙哑阴鸷的声音。
紧接着，另一个年轻男人的声音响起。
“爸，放心吧，我都安排好了。让夜枭那家伙动手，干净利落……绝对不会有人查到咱们头上……”
这是傅云泽的声音。
对话内容清晰无比，虽然夹杂着一些背景杂音。
但关键信息一个不漏——傅霆深父子买凶。
目标是程新，执行者正是夜枭！
音频在审讯室里回荡，每一个字都在郑奇的心里炸开。
他的脸色瞬间变得煞白，额头的汗珠沿着脸颊滑落。
这是傅霆深父子犯罪的直接证据！
程新听着这段音频，眼神没有一丝波澜。
他等音频播放完，然后将手机往桌上一推，滑到了郑奇面前。
“郑局长，这份大礼，就送你了！”
程新没再多说一句话，站起身。
女警员张大了嘴巴，看着这一幕，震惊得连记录都忘了。
程新没理会两人的反应，径直走出了审讯室。
外面的空气比里面清新得多，虽然带着一点点初秋的凉意。
程新深吸一口气，抬头看去。
视野里，一抹耀眼的红色瞬间抓住了他的目光。
治安局大门口，一辆线条流畅、火红色的兰博基尼静静地停在那里，如同蓄势待发的猛兽。
而车旁，一个身影亭亭玉立，在晨光中熠熠生辉。
是楚诗瑶。
她今天穿了一件白色的连衣裙，勾勒出曼妙的身姿。
长发披肩，脸上带着浅浅的笑意，一双翦水秋瞳正温柔地看着他。
阳光洒在她身上，仿佛给她镀上了一层金边。
程新的脚步顿了一下，紧绷的嘴角不由自主地向上扬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