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屿是这片别墅区最早入住的业主。
父母离异后,他跟母亲在国外生活多年,今年父亲被查出淋巴癌,承诺只要他能回来陪他,就给他集团公司20%的股份。
他跟老头子没什么感情,老头子也不只他一个孩子,但没有人跟天降的巨额财富过不去,时屿也不例外。
他没怎么犹豫就回来了,在国内买房,落实工作,也不过用了一个多星期的时间。
这个别墅他很喜欢,在郊区,距离市中心六十多公里,有园林级别的绿化,每小时更新空气指数,一天三次的无人机巡逻。
基本上哪里都满意,特别是一点——
入住率非常低,离他最近的隔壁两栋都黑着灯。
也能理解,这边的别墅是新开发的,原本也没卖出几栋,价格高,距离市中心又远,愿意买的多是不止一处房产的老钱家庭,偶尔来住住,像时屿这种当唯一住处的不多。
人少,便有种荒寂感。而这种荒寂感恰好符合时屿的调性。
这两天,一条马路之隔的邻居好像入住了,时屿出门晨跑回来,路过时见大门大开着。
他没往心里去。
晚上11点多,时屿的门铃响。
彼时他已经入梦,被吵醒时懵了一瞬。
他国内除了孟兰亭没有什么朋友,孟兰亭抽风,大半夜来找他?
时屿没着急下楼,而是先看了一眼监控。
一个一身白色毛绒睡衣,顶着满头洗发水泡沫的小女孩站在一楼门口,正抬眼看着摄像头。
深更半夜,一个不知道有没有成年的小孩,按他的门铃,还穿成这样。
时屿不高兴,声音很冷:“有事?”
女孩:“你好,我是对面楼的邻居,我洗头到一半家里停水了,能不能借用一下你的浴室?”
声音倒是不稚嫩,说话的语气也像大人。
时屿依然冷淡:“不方便,家里就我一个人住。”
女孩沉默了几秒,似乎在思索这句话的意思,随即道:“没关系,我不会对你怎么样。”
她对着监控摊开双手:“你看,我手无寸铁,就算单拼体力也不是你一个男人的对手。”
这是什么脑回路,好似一只小绵羊自己走到老虎的洞穴前,对老虎说:放心,我不会伤害你。
时屿失笑。
他没有先下楼,而是在手机上给她开了门,才简单整理了一下自己,往楼下走,
现在刚开春,他身上穿着一身藏蓝色丝绒睡衣。
虽说穿睡衣见客不太体面,可这个不速之客自己更狼狈。
刚才监控里看不清楚,时屿到一楼才发现不速之客长了一张那么权威的脸。
素颜,脸上的皮肤吹弹可破,一双眼睛在脸上占比大得出奇,正带了点好奇望着他。
时屿被她看得发慌,胡乱指了一下一楼浴室的位置。
女孩道了谢转身进去。
时屿坐在一楼客厅等她,莫名烦躁。
他去玄关下的收纳柜里摸了包烟来抽。
十几分钟后,女孩出来了,头发半干披散在肩头,身上氤氲着一点温暖的水汽,白色睡衣肩膀位置已经被打湿了。
“我刚才用了你的吹风机。”她说,毫不见外地坐在了时屿身边。
时屿不自然地把腿往一旁放了放,跟她稍稍拉开距离。
他是看过聊斋的。
人迹稀少的别墅区,深夜来了个不知道是女孩还是女人的美人儿,虽说他是个大学教授,此刻也忍不住想些怪力乱神,怀疑她到底是人是妖了。
“我就住你家马路对面那栋。”女孩说,“今天才搬过来。”
时屿下意识问:“你自己?”
问完又觉得不妥,这话好像一个怪叔叔在踩点。
女孩“嗯”了一声,没说别的,一双大眼睛乱看。
目光落在岛台上的一盒自热米饭上。
“那个可以给我吃吗?我一天没吃饭了。”
时屿诧异:“怎么会?”
女孩耸肩:“我早上就过来了,才发现这里点不到外卖,又实在懒得出门,就没吃。”
时屿走过去,把那盒自热米饭拿过来递到女孩手里:“给。”
她接过道谢,看了一眼,辣子鸡丁饭。
又塞回了他手里:“还是算了。”
时屿不解:“怎么?”
女孩:“我不吃辣。”
时屿:“……”
他实在不太想管她,他生性冷漠,怕麻烦是一方面,主要是三更半夜,孤男寡女,还都穿着睡衣,重点是,这个“寡女”,看上去还那样小。
时屿总不好直接问她有没有成年,问了做什么呢?
他只好紧绷着声音问:“你能吃什么?”
女孩一双眼倏地亮了:“我不吃辣,也不吃番茄和猪肉,其余可以。”
还挺挑食。
又问,“你是要做给我吃吗?”
时屿被她盯得发慌,一颗心没个章法。
他别开眼:“你自己去冰箱看要吃什么。”
女孩果然顺着他的视线走到冰箱的位置去,打开。
时屿在国外多年,会做饭是基操。
他冰箱里食材很全,还有各种饮料和酒。
女孩拿了一盒牛排和一盒鳕鱼转头看他:“这两样你会做吗?”
两人隔着半米左右,她挺娇小,目测也就163cm左右,仰头看他的模样越发显得尖下巴,大眼睛。
这不是狐妖是什么?
时屿的心高高悬起来。
最终,他什么都没说,把那两盒东西从她手里抽走,去了厨房。
厨房是开放式的,设计极简,黑白灰三色,冰冷得像个手术室。
时屿挽起丝绒睡衣的袖子,熟练地处理着食材,每一个动作都透着一种有条不紊的从容。
而这份从容,在身后那道目光的注视下,正一点点瓦解。
女孩没有去客厅,而是倚在厨房的中岛台边,双手抱臂,饶有兴致地看着他。
她似乎完全不把自己当外人,那双清亮的大眼睛像两台高精度扫描仪,把他从头到脚、再从动作到神态,细细地审视了一遍。
时屿给珐琅锅加热,喷油,之后把处理好的牛排放上去。
空气里只有牛排下锅时“滋啦”一声轻响,随即被沉默吞没。
这沉默让时屿感到一丝焦躁,比深夜被门铃吵醒时更甚。他
不喜欢自己的私人空间被侵入,更不喜欢在这种侵入中,自己还处于被审视的下风。
“你怎么一个人住在这里?家人呢?”他没话找话。
女孩还是那副姿态,靠岛台站着:“家人不在海市,就我自己。”
时屿终于问出了那个问题:“你成年了吗?这么小就一个人生活?”
岛台上有洗好的葡萄,女孩拈了一颗吃:“成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