葫芦湾的午后总浸在蜜似的暖阳里,村口老槐树的影子斜斜铺在青石板上,石碾子上摊着的半袋鲜玉米,粒儿饱满得能映出光来。就在这连风都慢半拍的静气里,“叮咚”一声微信提示音,像颗石子砸进温吞的湖面——周美丽的语音带着压不住的雀跃,在“葫芦湾农业合作社社员群”里炸开了:“大家看到没有!都看到没有!核酸结果出来了,咱们村啊,无——一——例病例!”尾音拖得老长,生怕哪个社员漏听了好消息,末了又添了句琢磨不透的话,“至于外头那个病例,估摸着是从蔬菜超市传过来的吧?”
这话刚落,群里那点松快劲儿瞬间拧成了疙瘩。社员们手里的活计齐刷刷停了:李婶指尖的豆角“啪嗒”掉进竹篮,绿莹莹的豆荚滚了一圈;张叔扛着的锄头顿在田埂上,锄尖还沾着新鲜的泥土;就连蹲在墙根逗猫的小嘎子,都被娘一把拽进怀里,连猫尾巴尖儿都没来得及再摸一下。没等有人敲字追问,二懒那带着烟酒气的大嗓门就闯了进来,他说话总爱颠三倒四,这会儿倒透着股少见的笃定:“那这么说,病毒真是从超市传的?超市里头窜出来的?”话音刚落,他自己先吸了口凉气,“哎哟,那可麻烦了!”
“可不是要麻烦了嘛!”大喇叭三嫂的语音紧跟着弹出来,她平时嗓门亮得能穿透三条街,以前村里喊通知全靠她,这会儿却带着明显的慌神,“超市要是出了事,不就完了?那咱们蔬菜基地的菜咋办啊!我的天爷,这可咋整啊!”三嫂家在基地里承包了三亩黄瓜,藤蔓上挂着的小黄瓜都冒了尖,再过三天就能摘第一茬,要是超市真关了门,菜运不出去,一整年的指望就全泡汤了。群里瞬间静得能听见彼此的呼吸,连平时爱搭话的王大爷、刘婆婆都没了声,只有消息栏上“对方正在输入”的提示,闪了又闪,像颗悬着的心。
就在这沉得让人胸口发闷的时候,许前进的语音像根定海神针。他是合作社的领头人,平时说话慢条斯理,这会儿虽带着点急,但更多的是稳:“大家别慌,都别慌!好在咱们村没、没、没再添病例,这可是天大的好兆头啊!”他刻意顿了顿,像是在给大伙留够琢磨的时间,“你们想啊,要是病毒真在咱们村蔓延开,那后果可就不堪设想了!”
“对对对!”小吴的文字紧跟着冒出来,还带了个叹气的表情,“这真是不幸中的万幸了。哎,就是这可恶的病毒,到底啥时候是个头啊?能不能像当年非典似的,忽然一下就没影了呢?”这话问到了所有人的心坎里,群里又活络起来:有人说盼着疫苗赶紧研发出来,有人说以后出门还得把口罩戴严实,你一言我一语的,刚才那点慌劲儿,像是被风吹散了些。
可没等大伙聊两句,秀秀的语音突然带着哭腔冲了进来,语速快得像刮起了阵风:“不好了不好了!县里超市的病例,从5个变成18个了!这可咋整啊,这可如何是好啊!”
“啥?”三嫂的语音几乎是贴着秀秀的话弹出来的,嗓门比刚才还亮,带着不敢信的惊惶,“从5个涨到18个?那、那超市不得立马关停啊?那超市里的东西咋办?我昨天还托人从那儿带了袋洗衣粉呢!”她一边说一边往屋里跑,手心攥得全是汗,翻出购物袋就找小票,眼睛盯着日期,生怕跟病例沾了边。
二懒倒还是那副乐天派模样,语音里带着点漫不经心:“天灾人祸的,能有啥法子?只要咱们村没事,就该烧高香了。”顿了顿,他又补了句让人哭笑不得的话,“不跟你们唠了,我得赶紧喝两盅去——难得糊涂,喝点酒还能消消毒呢!”
周美丽听到二懒的话,忍不住发了条语音笑他:“哎哟,还是二懒叔活得通透,活得洒脱!人这一辈子啊,不就是图个乐呵嘛,能乐就乐呗!”
“可不是这个理儿!”三嫂的语气也缓了些,带着点感慨,“以前总觉得二懒叔没正形,整天不干活就知道喝酒,没想到啊,现在最省心享福的倒是他。这就是命呗,命运这东西,强求不来。”
小吴看着屏幕,忽然敲了行文字:“二懒叔是谁呀?咱葫芦弯村的明星啊,电视剧火那段时间哪天不是门厅爆满啊,现在一直播也是上万人追捧呢。”
这话一出来,群里顿时乐了。李婶先回了条语音,带着点打趣:“小吴啊,你这可是没见过咱们村的‘名人’!你看人家美丽,就坐那上嗑个瓜子,直播一打开,两三万人在线观看,还时不时的有什么网络大哥蹭蹭刷礼物,听美丽她嫂子说,这直播半天可是收上一两千的礼物,很多时候比超市的流水都多,这才是隐藏大佬啊,咱葫芦弯不服谁,我就只服人家周美丽,嗑瓜子就能磕出来黄金万两。”
张叔也跟着补了段语音,语气里带着点温和:“不过二懒叔人不坏,就是性子散。前几年村里修水渠,天儿热得能煎鸡蛋,他还主动来帮了两天忙,说看大伙累得直不起腰,想搭把手。”
许前进也敲了段话,字里行间都是理解:“二懒叔年轻时候也肯干,地里的活计样样精通。父母走得早,家里就剩他一个人,慢慢就懒得动了。自打加入了合作社,认识了蛮子之后,那可是翻天覆地的变化啊,从此踏入葫芦弯村上层阶段啊。”
小吴正想再问两句,就看见二懒又发了条语音,估计是喝上了头,语气飘乎乎的:“你们别在背后说我坏话啊!我喝酒是为了消毒,不是偷懒!再说了,我家院子里的石榴树,今年结的果子比去年还多,等熟了,给你们每人送俩尝尝!”
群里顿时笑开了花,三嫂发了个“哈哈大笑”的表情:“行啊二懒叔!等石榴熟了,我去你家摘,可别到时候喝醉了,把石榴树说成苹果树啊!”
“就是就是!”周美丽也跟着起哄,“二懒叔,到时候可得把最大最甜的留着,别自己先偷吃了!”
二懒没再回,想来是酒喝到了兴头,早把手机扔一边了。群里的话题也从病例转到了二懒的糗事上:有人说去年秋天,他把别人家的芦花鸡当成自己的,追着鸡跑了半条街,最后鸡飞上了树,他还站在树下骂鸡“不懂事”;有人说冬天他在院子里晒太阳,晒着晒着就睡着了,要不是邻居路过喊他,差点冻感冒。暖融融的气氛又回来了,刚才因为病例增加的慌神,像是被二懒那杯酒、大伙的笑声,悄悄揉碎了,散在风里。
村口的老槐树下,风轻轻吹着,玉米的甜香混着泥土的腥气飘过来。三嫂站在自家菜园里,看着藤蔓上挂着的小黄瓜,心里还是有点犯嘀咕,但一想起二懒说的“只要咱们村没事就好”,又觉得踏实了些。她掏出手机,发了条语音:“大伙也别太担心了,咱们管好自己,勤洗手、戴口罩,少去人多的地方。蔬菜基地那边,我明天一早就去看看,有消息了立马告诉大伙!”
许前进很快回了个“点赞”的表情:“辛苦三嫂了!咱们拧成一股绳,啥困难都能扛过去!”
小吴也敲了行字:“明天我也去基地帮忙,摘菜、装车都行,有啥活尽管吩咐!”
群里的消息一条接一条跳着,阳光透过窗户,照在每个人的手机屏幕上,也照在葫芦湾的田野里——绿油油的玉米叶泛着光,黄瓜藤蔓顺着竹架往上爬,连田埂上的狗尾巴草,都挺着毛茸茸的脑袋。病毒还没走,麻烦也还在,但葫芦湾的人们,就像地里那些扎了深根的庄稼,不管遇到啥风风雨雨,总能稳稳地站着,你帮我一把,我扶你一下,安安静静地等着好天气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