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亮平最开始得到的消息是最少拖一个星期。
越长越好。
但今天才第二天,他们所有的工作都已经做完了。
该做的都做了,该查的也查了。
但没调查出任何实质性问题。
至于举报信里面说的贪污受贿,以权谋私联系商人和企业。
充当利益集团的保护伞更是无稽之谈。
王亮平心里有些想骂娘。
这都踏马的是什么事嘛?
吃力不讨好,最后还有可能惹来一身骚。
王亮平还真有些佩服贺时年。
此人刚正不阿,临危不惧,哪怕他是省纪委的,贺时年全程都没有半分的胆怯。
这样的干部,本该是纪委要保护的“好苗子”。
如今却要自己挖空心思去找问题,这让他心里很不是滋味。
但上命难违,他也有自己的无奈。
王亮平佩服贺时年的还有一点,那就是他使用了两个连环招。
第一招是以逸待劳,将所有的事都明晃晃的摆在台面上,并且还全程录像。
上报州委州政府的同时,也抄送省委省政府。
第二招是釜底抽薪,保留人大代表向省人大提请程序的‘质询’权。
要知道,监察委属于国家机构,并不是党内机构。
监察委的工作是在人大的监督下进行的。
要是到时候真弄出一个‘质询案’,那是够他王亮平喝一壶的。
这是贺时年亮明的两招。
这小子心思缜密,步步为营,谁知道他后手还藏着什么牌。
但是上面交代的任务是哪怕查不出问题,也至少拖延一周的时间。
此时才第二天,他就有些无力了。
但他又有些不甘心。
王亮平基本可以肯定,这个项目中没有什么可以上得了台面的问题。
哪怕有,也顶多是些无关紧要的小问题。
如此以来,岂不成高射炮打蚊子了?
他们省纪委调查组是高射炮,而勒武的问题是蚊子。
不!
就目前而言,说不定连蚊子都没有。
最后的结果可能是一炮打出去,打了一个寂寞。
这件事最后是要在一定程度上沦为笑柄的。
想到这些,王亮平最后还是拨打了省纪委副书记梁过的电话,将事情如实汇报了一遍。
梁过听后惊讶道:“没有问题,一点问题都没有?”
“梁书记,我们查了,要是能查出问题,至少我们心里还好受一点。”
“但确实没有查出任何问题。”
“项目从筹集资金,社会募捐,资金到位,从财政预算到人大专项性审核并通过,这些程序都没有任何问题。”
“就连招标公司都不是直接指定的,而是通过邀请招标的方式选择出来的。”
“程序上没有任何诟病,一切天衣无缝,太缜密了。”
“至于涉及商人和企业这一块,我倒是听说了一些消息。”
“有企业老板准备找到了贺时年,想要让贺时年开绿灯,但最后都被贺时年拒绝了。”
······
王亮平汇报得很仔细。
可谓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将这两天的工作全部汇报了一遍。
梁过听后,沉吟片刻。
“项目没有问题,个人有没有问题?”
梁过的话没有说明白,但王亮平明白。
这里的‘个人’指的就是贺时年本人。
王亮平道:“查过了,一切正常,我都有点佩服贺时年这人了。”
“无欲则刚,党性党心很正,放在古代,那可就是一个大清官。”
梁过又道:“其他人呢?”
王亮平道:“其他人不太好查,如果铺开来查,这件事闹大了可能不好收场。”
当即,王亮平又将全程录像。
保留相应报告抄送省委省政府办公厅的事说了一遍。
其中也包括人大的质询,政协的程序评议等。
梁过听后,心头也是一惊。
贺时年如此自信,主动公开调查过程。
既是对自己的工作和程序的自信,也是明摆着告诉调查组,保留向上追究的权利。
梁过听后皱眉道:“那你的想法是什么?”
王亮平想了想还是道:“我看还是撤了吧,我们前后也就下来两天。”
“这件事虽然绕开了州委,但还不至于闹得太大。”
“如果持续时间长了,把贺时年逼急了,这小子可是什么损招都能弄出来。”
“同时,这件事确实涉及民生,涉及六千多老百姓的利益。”
“这些影响我们必须考虑。”
“否则民生问题闹大了,真闹到了省委省政府,那我们就被动了。”
梁过也感到了棘手。
王亮平只说了工作层面的难处。
还有更深一层的政治考量他没点明。
那就是现在的这种情况,哪怕什么问题也查不出来。
回到省城,他们也将成为某些人嘲笑的对象。
最好的结果是能查出问题,也起到对项目的拖延作用。
“亮平同志呀,现在哪怕是撤了,省纪委也已经很被动了。”
“水至清则无鱼,我不相信这个项目里面一点问题都没有。”
“只是问题藏得比较好,我们没有发现而已。”
“我建议扩大谈话范围,将谈话对象延伸到县委常委。”
“不管问题大小,多少查出一点问题,这也能有个交代,不至于被动。”
王亮平一震,心里有些无奈,但不敢违背梁过的指示。
“是,梁书记,我再想想办法!”
“周末两天我们加加班,分别找县委常委谈话。”
“要是有问题更好,如果没有问题,我们无论如何,周一都必须撤了。”
梁过道:“行,就按照你的说的办!”
挂断电话,梁过心里狠狠操了一声。
最初他就不同意凭借一封莫名其妙的举报信提级调查。
奈何欠了人情,就只能硬着头皮来。
现在好了,不但得罪了地方政府,也会引起省上某些人的关注。
这趟水眼看就要越搅越浑了。
······
办公室里面的贺时年原以为经过两天的调查。
联合调查组没有收获之后就会撤了。
但周五临近下班的时候,贺时年竟然收到了调查组的通知。
说周末两天会找县委常委逐个谈话,让大家不要离开工作岗位,随时接受问话。
得到这个消息,贺时年眼中最后一丝容忍彻底消失。
取而代之的是冰冷的锐利。
他们这是要搞“人人过关”这一套,把勒武县委当成菜市场来审!
这不仅是对他个人的侮辱。
更是对勒武县整个领导班子和行政体系的粗暴践踏。
贝毅、薛见然,还有他们背后那些自以为可以操控一切的手。
真以为基层干部是任人拿捏的软柿子?
这些人太自以为是了。
这已经不是正常的工作调查,而是赤裸裸地滥用职权、政治施压!
贺时年深吸一口气,拿起了电话。
他决定,不再被动防守。
他要主动出击,给王亮平,以及王亮平身后的那些人。
上一堂生动的“基层政治课”。
告诉他们。
什么是民心不可违?
什么是程序正义的底线?
什么叫做“请神容易送神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