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玲娘家也在一个大杂院,刘根来他们赶到的时候,秦家已经来了不少亲戚,门口还贴着一副喜联。
女儿出嫁,哪怕嫁的有点稀里糊涂,但该热闹,还是要热闹。
秦玲进门的时候,聚在一起的几个妇女都是一怔,其中一人问道:“玲儿,你咋回来了?”
“永强说,他要来接亲,就先让我回来了。”秦玲捋了一下耳边的头发,略带羞涩的解释着。
那妇女一听,眼圈一下红了,“算他们老何家有良心。”
“哎呀,妈,大喜的日子,你哭啥?”秦玲走过去,拉住了妇女的手。
“玲儿啊,你别怪二舅妈说话不中听,你为他们老何家做了那么多,他们真要稀里糊涂的把你娶进门,我们这些当长辈的,谁也不答应。”一个妇女愤愤道。
“就是,我们都商量好了,他们老何家要真敢这么干,我们就去闹,让左邻右舍都给评评理,就没这么欺负人的。”又一个妇女愤愤道。
“行了,你们少说两句吧?让人看了笑话。”一个中年男人呵斥一句,又看了刘根来他们一眼,“你们是……”
“我们何工请来帮忙的。”刘根来敬了个礼,“您有什么需要,尽管吩咐。”
“哎呀,永强这是闹的哪一出?结个婚,还请来这么多公安。”中年男人有点不知所措。
“爹,你就别管了,这是永强领导的安排。”秦玲替刘根来解释了一句,回头招呼道:“你们坐啊,小二小三,给客人拿凳子。”
她吩咐的是两个十来岁的半大小子,俩孩子在屋里找了半天,也没找到个凳子。
凳子都在他们家亲戚长辈屁股下面坐着呢,还有不少人站着,明显是凳子不够用。
“不用忙活,我们有座儿。”吕梁摆摆手,指了指墙外。
他是想指那辆挎斗摩托,可被墙挡着视线,没人知道他在指什么。
但他这话却多多少少缓解了一下尴尬。
或许是因为对老何家还有怨气,秦玲家的那些长辈对刘根来他们都不大待见,没一个让座的,也没人搭理他们。
秦玲她爹忽然想起了什么,哎呀一声,“何家来接亲,咱们得准备准备吧!别让邻居看了笑话。”
“能准备啥?”秦玲她妈耷拉着脸,“家里还能拿出啥东西?这些年,玲儿挣得工资都贴给何家了,你挣的那点工资也就勉强能不让家里饿死人,玲儿嫁人,咱家连件像样的嫁妆也拿不出来,嫁衣还是两年前的……”
说着说着,秦玲她妈的眼泪又掉下来了。
“妈,都过去了,以后,咱家的日子会好起来的。”秦玲也跟着抹眼泪。
“唉。”秦玲她爹叹了口气,“嫁妆咱们给不起,迎亲的喜字总得贴吧?”
“贴贴贴,用啥贴?”秦玲她妈眼泪更多了,“家里连白面都没有,用啥熬浆糊?”
“我出去借点,少弄点浆糊,一把白面就够了。”
秦玲她爹刚要出门,刘根来上前几步,拦住了他。
“大爷,这些您甭管了,我们来的时候,何工都交代好了,您在家等着就行,这些事儿都交给我。”
何工啥时候给你交代了?
吕梁和郭存宝都看了刘根来一眼,却也没说什么,默默跟着刘根来出了院子。
秦玲也是一怔,张了张嘴,想要说些什么,最后还是闭上了。
“老六,你上哪儿弄白面?”刚出门,吕梁就拉住了刘根来。
“你别啥事儿都大包大揽,话都说出去了,你要是弄不到白面可咋办?”郭存宝也有点犯愁。
“有你俩啥事儿?”刘根来斜了这俩货一眼,“你俩老实儿给我在这儿待着,别等何工来迎亲的时候,新娘子没了。”
“你特么会说话吧?”吕梁朝刘根来屁股就是一脚。
“赶紧滚蛋,懒得搭理你。”郭存宝也没啥好气。
“咋不知好赖呢!”
刘根来骂骂咧咧的发动挎斗摩托,迅速掉头,一溜烟儿没影儿。
为啥刺挠他俩?
为的是不让他俩跟着,这俩货要是也跟着一块儿去,那他可就真啥都弄不到了。
出去转了一大圈,刘根来再回来的时候,挎斗里装的满满登登。
最上面是一床崭新的大棉被,正是街道办奖励他的那床,秦玲不是没棉被当嫁妆吗?那就送她好了。
棉被下面压着两块布料,都是二十尺,扯布的时候,刘根来给了售货员一把奶糖,让她在布上绑了两块红布条。
小小的两根红布条一绑,喜气一下就上来了。
布下面是两箱茅台酒和四条中华烟,旁边放着两条七八斤的腰条肉和两条都有十来斤的大鲤鱼。
另一边放着一袋子白面,足足二十斤。白面旁边的袋子里装着奶糖、花生、瓜子,还有一些干果,加起来也有十多斤。
再旁边是一挂鞭炮。
买鞭炮可费了劲了,不年不节的,这玩意儿太少,他连着跑了七八家供销社才买到一挂。
也就是有挎斗摩托代步,要是只靠两条腿,他天黑也回不来。
等他把挎斗摩托停下,招呼着吕梁和郭存宝往下搬东西的时候,秦家人全都愣住了,一个个的全跟做梦似的,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这……这也太多了吧!”秦玲她爹有点语无伦次。
秦玲她妈瞪大两眼,脸上的泪痕还没擦干净。
秦玲第一个回过神,急忙把拉到一边,惊愕问道:“你说实话,这些东西真是永强让你送来的?”
“当然,不信,等他来迎亲的时候,你自己问他。”刘根来说瞎话连眼都不带眨的。
“他啥时候跟你说的?”秦玲还是不信,他不记得何工啥时候跟刘根来单独说话了。
“你洗衣服的时候。”刘根来胡咧咧着。
秦玲一下没话说了。
她洗衣服的时候,光顾心潮澎湃了,还真没留意别的。
“好了好了,你回去吧,别胡思乱想,要出嫁了,多跟家里人待待,你妈肯定舍不得你嫁人。”刘根来一副过来人的样子。
秦玲懵懵懂懂的回屋了,刚进门,一大群亲戚就把她围上了,一个个的全都面带喜色,气氛跟之前完全不一样。
在这么困难的年景,老何家能拿来这么多聘礼,足见他们对秦玲这个媳妇有多重视。
他们这些亲戚都替秦玲高兴。
“哪儿弄的这些东西?”吕梁和郭存宝刚忙活完,就带着满脑门的问号凑了过来。
“上头准备的。”刘根来往天上指了指。
“我猜也是。”吕梁点点头。
“何工这样的人结婚,上头给再多东西也不多。”郭存宝感叹道。
真好糊弄。
刘根来暗笑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