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灯划破夜色时，小区墙上的爬山虎沙沙作响。我摸出钥匙，铜锁\"咔嗒\"一声转开的动静惊醒了檐下的麻雀。
\"哎哟！\"母亲手里的毛线团滚落在地，\"怎么这个点回来？\"父亲从老花镜上方瞪大眼睛，遥控器还定格在戏曲频道——正是瑶瑶上个月演的《梁祝》重播。
\"吵架了？\"母亲弯腰捡毛线，声音发紧。
我踢掉运动鞋，玄关的地砖冰凉沁人：\"想什么呢，瑶瑶明天要来录节目。\"话音未落，父亲手里的茶杯\"咚\"地搁在茶几上。
\"这儿？\"母亲眼睛亮起来，毛线针都捏歪了，\"梦瑶要来？\"
\"保密啊。\"我竖起食指，\"节目组不让透露行程。\"说着从包里掏出瑶瑶上次落在我这的发绳，墨绿色的，缠着几根长发。
母亲突然揉乱我头发：\"就知道！你没事能想着回来？\"她手心有茉莉香皂的味道，和我初中晚自习回家时一样。
\"哪有嘛。\"我偏头躲开，发梢扫过墙上全家福——去年春节拍的，瑶瑶穿红毛衣站在我旁边，嘴角沾着年糕粉。
父亲突然咳嗽一声：\"哼，你还不知道她。\"他起身关电视，祝英台的唱腔戛然而止，\"赶紧睡，明天不是要当'地陪'？\"背过身时，我却看见他偷偷抹了下遥控器上的指纹印。
二楼卧室还保持着我离家时的模样，书桌上摆着我和瑶瑶在剧院的合影。窗外飘来邻居家炖羊肉的香气，我摸出手机，聊天框里瑶瑶三小时前发的消息：【到酒店了】。
手指在屏幕上悬停半晌，最终只回了个猫咪打盹的表情包。
楼下传来父母压低声音的争执：\"...要不要明早去买活虾......她爱喝豆浆...\"我把自己埋进晒得蓬松的被褥里，枕套上还留着瑶瑶来住时用的柔顺剂香气。
月光透过窗帘，在水泥地上画出菱形的光斑。远处货轮的汽笛声隐约可闻，和着冰箱的嗡嗡声，竟比剧院的空调更让我安心。
手机突然震动。瑶瑶发来一张酒店窗外的夜景，我翻身对着墙壁，仿佛这样就能离她近些。墙纸下藏着初中时刻的身高线，最上面那道还歪歪扭扭写着\"徐子墨到此一游\"。
清晨五点半的雾气还没散尽，母亲的声音追到院门口：\"囡囡啊，晚上和梦瑶回来吃饭不？\"
我单脚蹦着提鞋：\"看情况吧！明天我肯定在家待一天！\"想了想又回头喊，\"我要吃油焖大虾——\"
\"知道啦！\"母亲倚着门框，晨风吹乱她鬓角的白发，\"问问梦瑶想吃什么！\"
我挥了挥手再见道“好”
两头门的老字号刚揭开蒸笼，白雾\"呼\"地漫过青砖门头。排队的大爷大妈们纷纷踮脚张望，老板娘隔着雾气一眼认出我：\"小徐！还是发肉的？\"
我刚要点头，余光瞥见巷口转进来一抹熟悉的倩影——瑶瑶今天把长发编成麻花辫，白色上衣配蓝色牛仔裤，正低头数着拍摄行程表。节目组的麦克风别在她衣领上，像只停歇的蜻蜓。
\"哇！\"我从背后突然冒出来，她惊得差点摔了台本。看清是我后，她捂着嘴笑弯了眼睛：\"啊，徐子墨，你咋来了？\"
\"给你占位置来了。\"我得意地晃了晃手里的号码牌，\"进去吧，28号桌。\"
我看了看她，疑惑道：“你们节目组，其他人呢？”
她眼睛倏地亮起来，小跑两步又突然刹车，凑近我耳边：\"他们去溪边划船了...\"温热的呼吸带着白茶味，\"你知道的呀，我怕水...\"手指无意识地揪住我袖口，\"我就接下排队任务啦。\"
我看着她微微发红的耳尖，忍不住笑：\"就你聪明。\"
摄像师扛着机器出现时，我识相地退到店外的老槐树下。透过玻璃窗，能看见瑶瑶正用指尖蘸茶水在桌上画圈——这是她紧张时的小动作。老板娘端来蒸笼时，她突然起身，捏着个小笼包冲出来。
\"张嘴！\"她指尖沾着面粉，包子皮在朝阳下近乎透明。我咬住的瞬间，蟹黄的鲜甜在舌尖炸开，烫得直哈气。瑶瑶笑得肩膀直抖，突然用拇指抹掉我嘴角的汤汁：\"傻子...\"
三个嘉宾的谈笑声由远及近。主持人海少，看见我时挑了挑眉。我点头致意，瑶瑶已经蹦起来挥舞手臂：\"我在这！\"声音甜得像掺了蜜，\"饿死了吧？闻着香味饿不饿？\"
那个男嘉宾指着蒸笼：\"怎么就点一笼？\"
\"这个是被我偷吃的！\"瑶瑶面不改色地撒谎，耳根却红了。她翻开菜单挡住脸，冲我眨眨眼，\"你们看还有很多种...\"
我退到巷口的石墩上坐着，看着瑶瑶一口一个小笼包，可爱捏。晨雾散尽时，节目组终于拍完素材出来。瑶瑶走在最后道：“徐子墨，快进去把早饭吃了，我让老板娘给你准备好了，还有你喜欢的豆花。”
晨光透过窗，在桌上投下斑驳的光影。老板娘端来的豆花还冒着热气，细碎的葱花漂在琥珀色的酱油上，正是我最爱的咸口。
\"慢用啊小徐。\"老板娘擦了擦手，忽然压低声音，\"刚才那姑娘...\"她指了指门外节目组离开的方向，\"是每年过年跟你来的那位吧？\"
我舀豆花的勺子顿了顿，瓷碗里映出自己上扬的嘴角：\"嗯。\"
\"我就说眼熟！\"老板娘一拍大腿，从围裙兜里掏出手机，\"喏，刚还合影了。\"照片里的瑶瑶，露出编得精致的麻花辫。老板娘笑着问道“她是明星呀？漂亮的呀！”
我咽下滚烫的豆花：\"我们是沈城芳华大剧院的。\"
\"难怪气质这么好！\"老板娘笑道。
我低头搅动豆花。
\"她刚特意嘱咐的。\"老板娘收拾邻桌碗筷，声音带着笑意，\"豆花要咸的，小笼包要双拼，醋碟里加一勺辣油...\"抹布在桌上画着圈。
手机在口袋里震动。瑶瑶发来的消息顶着小红点：【晚上回家吃饭呀】后面跟着个猫咪打滚的表情包。
我咬着勺子回复：【拍摄完不累？】
对话框上方立刻显示\"对方正在输入\"。阳光斜斜地照在手机屏上，映出瑶瑶秒回的消息：【有你来接我呀~】末尾的波浪号像她笑起来时晃动的麻花辫。
我忍不住笑出声，手指飞快敲字：【我妈问你有没有想吃的】
这次回复得更快：【我要油焖大虾！】紧接着又补了条：【伯母做的比酒店好吃多了】
我舀起最后一勺豆花豆。突然想起第一次带瑶瑶来这，她也是这样，隔着雾气朦胧的玻璃窗，不住地回头张望。
走出店门时，槐树籽啪嗒掉在肩上。我拍着衬衫口袋里的车钥匙，给母亲发语音：\"妈，晚上多做点油焖大虾。\"想了想又补充，\"瑶瑶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