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丈量队到了龙门镇。
镇口的石狮子被砸掉了脑袋,取而代之的是一新做的分粮斗。
几个老兵正在往斗里倒从官仓里取来的粮食,旁边围满了背着竹筐的百姓,其中不乏穿着高丽旧官服的破落官。
“都排好队!先给老人和孩子,再给青壮劳力——谁要是敢插队,别怪老子的刀不认人!”
陈墨正在登记户籍,忽然听见人群中有人嘀咕:“这跟高丽的官有啥区别?不过是换了身皮罢了!”
他抬头,看见说话的是个穿儒衫的中年人。
“这位先生,”陈墨放下毛笔,“高丽的官税是‘取之于民,用之于官’,咱们梁山是‘取之于民,用之于民’——您瞧这官仓里的粮,一半给百姓,三成做军粮,剩下的建义学、修水渠,哪粒米进了私人腰包?”
中年人还要争辩,却见赵铁柱扛着丈杆过来,杆头挑着一串发霉的地契:“你是张员外家的管家吧?去年你帮着主子强占民田时,可是打断了别人三根肋骨——现在轮到你尝尝被丈量的滋味了!”
人群中爆发出哄笑,几个曾被张家欺压的百姓冲上来,扯掉了中年人的儒衫。
赵铁柱上前,将一块木牌子挂在了中年人的脖子上,“恶霸帮凶”四个大字,写的格外醒目!
“都看看,这是四个字,叫‘恶’‘霸’‘帮’‘凶’!”赵铁柱将他拉到斗旁,“这是说,有人欺负你们的时候,这人!也在帮着他们欺负你们!认清楚这四个字!”
他摸了摸腰间的“丈量官”腰牌,只觉这牌子虽轻,却比任何功名都重。
夜幕降临时,陈墨坐在临时搭建的公所里,就着油灯批改文书。
窗外传来此起彼伏的鼾声,是劳累一天的百姓和士兵们在休息。
他翻开最新的《邸报》,上面写着“仁川分田进度已达七成,反抗者十七人,均已处置。处置的方式很简单:首恶者充军,从犯者罚做苦役,土地充公再分。”
“陈大人,喝碗热粥吧。”宣传司的女兵递来陶碗,粥里漂着几片珍贵的腌肉,“这是赵队正特意给您留的。”
陈墨接过粥,忽然想起今天在田里看见的一幕:一个高丽老妇把分给她的粮袋抱在怀里,像抱着新生儿一样轻轻摇晃。
那场景让他眼眶发酸,差点忘了记录地界。
“你说,”他忽然问道,“你说咱们这样干,真能让百姓都有饭吃吗?”
女兵坐在一边擦着刀的手顿了顿,火光映着她眼角的疤痕:“陈大人,不怕你笑话,我以前在莱州当歌女,在酒楼卖唱,天天盼着有口热饭吃。后来梁山打过来,乐和总管问我‘想不想报仇’,我说‘想’!现在我杀过恶霸,分过粮食,觉得这辈子值了。”
陈墨望着碗里的热气,忽然笑了。、
他想起益都科举放榜那天,他穿着补丁摞补丁的长衫去看榜,却看见自己的名字赫然在列,旁边批注着“善治民”。
当时他不懂什么叫 “善治民”,现在却懂了,不是会写漂亮的公文,而是能让百姓眼里有光。
窗外,赤红色大旗在夜风中猎猎作响。
陈墨摸出随身携带的《孟子》,在“民为贵”三字旁画了个圈,又在旁边写上“食为天”。他知道,这简单的三个字,或许就是梁山给天下百姓的答案,也是他陈墨,作为一个书生,能为这些百姓做的,最实在的事。
姜齐一夜没睡,整个高丽的事情太多!
首当其冲的,便是语言!
高丽虽然也用汉字,为官的读书人说的也是汉语,但是,那些民众里,能说官话的几乎凤毛麟角!
“要消灭一个民族,首先瓦解它的文化;要瓦解它的文化,首先消灭承载它的语言;要消灭这种语言,首先先从他们的学校里下手!”
还好,现在高丽用的是汉字,说的是汉语,还没有到废汉字的年代,甚至还没有自己的文化,更没有胆子剽窃中原文化!
所以,学校,成了重中之重!
姜齐揉了揉眉心,烛台上的蜡烛已燃去大半,蜡油滴在《高丽方言考》上,形成一个油印,他望着窗外熹微的晨光,忽然想起在太学上舍学习时,曾在书院墙上看到过“以文载道”四字,虽然不知道谁写的,但如今却要亲手将这“道”,换成梁山的规矩。
“郎君,登州运来的《启蒙》到了。”亲卫掀开帐帘,身后跟着几个民夫,抬着刻满汉字的木板,还有百十箱子书籍,那是登州蓬莱书院连夜赶制的教材。
姜齐翻开课本,首页是幅木刻插画:梁山好汉们站在稻田间,给百姓分发粮种,远处梁山的赤色大旗迎风飘扬。
他指尖划过“粮”“田”“民”等大字。
“传令下去,”他将课本递给亲卫,“即日起,高丽各州县书院改为‘梁山学舍’,五岁以上孩童必须入学,学费全免,每日发麦饼两枚。”
“可是郎君,”吴用在一边迟疑,“高丽贵族私学怎么办?那些老儒……”
“私学?”姜齐冷笑,“从今天起,高丽只有一种学,梁山学舍!学汉字,读汉书,用汉礼。至于老儒……”他指了指墙角的铁笼,里面关着三个因“私藏禁书”被捕的儒生,“让他们去对马岛当杂役,教那些倭奴汉字汉语,什么时候懂了梁山的规矩,什么时候再说!”
晨光中,义学的铜锣声此起彼伏。
姜齐登上开京城墙,看见街角的义学外,几个穿着补丁衣裳的孩子正排着队往里挤,手里攥着用草绳捆扎的《梁字启蒙》。
教书先生是科考的士子,正在门口给每个孩子额头上点朱砂。
“语言是刀子,”姜齐轻声道,“能杀人,也能救人。当年契丹人想让咱们汉人学契丹文,结果呢?咱们用汉字把他们的国号都改了。契丹文?呵呵,他们现在谁还知道该怎么说?”
“下午去义学讲课,”他将书塞进吴用怀里,“就讲‘民以食为天’让孩子们知道,只有跟着梁山,才能吃饱饭,才能有前途!”
城墙下忽然传来争吵声,几个高丽贵族正被士兵押往仁川港。
为首的老贵族穿着长袍,却被扯掉了冠,白发上沾着草屑:“你们这是焚书坑儒!是暴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