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死剑主。
这是乐易新到账的超能力。
杀死收容师陆振威和他的皮套真·妖王，所获得的奖励。
“生死剑主……咝，这能力，不就是幻境制造妖王的翻版或者简易版吗？”
他一个人站在高台上，一边琢磨新能力，一边忙着给自家魔女们报平安。
“小然，刚才楼沧溟带我去杀了一个妖王……对，所以刚才你们也听到任务更新了？对，就是因为这个事。”
“我没事，真的，你不知道我今天有多强，哈，超强发挥了属于是，可惜明天起床后就没这么强了。”
“因为bUFF？嘿嘿，不能说，说了就不灵了。我一会就回去……我也不知道我在哪现在，楼沧溟自己走了，把我丢在一个山顶高台上……”
陶然的小情绪早就走了，现在一听他说在一个高台、高台可能离龙泉镇有点远，就着急了，提出要出来接他。
鹿凌霜也是，她一直在陪着陶然，还说凭她们两人一起出来，安全肯定有保障。
对自家妹子的情深意重，乐易再次只有感动的份，不过他想了想，还是拒绝了：
“不了，我自己找回去吧，我那个瞬移现在多猛你们不是不知道……找不着的时候，我再召唤你们哈。”
新能力他已经琢磨完毕。
这是一个上下限差别很大的能力，在不同的人手上使用，效果会有很大差距，可以说是云泥之别。
“生死剑主：你可以召唤或者指定一个躯壳，再把一段濒死的记忆或者意识塞进去，让它变成你最忠实的剑仆。记忆越沉重，你越强，它的剑越锋利、剑术越高明。它也可以离开你的身边，独立作战，并且只要你没咽下最后一口气，它就可以无限复活。”
虽然能力的介绍有些含糊和笼统，但乐易已经隐隐感觉到，这个能力可能还有许多妙用、有不少可深挖的地方。
不过目前来说，对他而言，不算特别刚需。
他收拾心情，准备离开此处。
正在辨认方位时，一个人形黑影从天上快速下坠，由小变大，最后快落到高台的时候，速度突然减慢，仿佛一个时速几百公里的列车，瞬间把速度降到了极低，显示出了恐怖的身体控制能力。
乐易担心来者不善，立即做了或战或逃的准备。
黑影在距离他十几米的地方停了下来，站住了，并立即向他走来。
一个女人！
一个身穿黑色袍服、身形高大的女人。
她的表情也很有意思。
十几米外、刚看见乐易的时候，她脸上明显是恚怒甚至有点怨恨的样子，向他走出几步后，表情立即敛去，似乎这短短时间里，她就与自己达成了和解、把情绪完全调整了过来，看向乐易的眼神也变得柔和、友善了许多，脸上甚至挂起了笑容。
“你害苦我了。”
可她一开口，乐易又有点心惊肉跳。
在距离他几米的地方站定，女人语气平淡地说出了苦情戏里司空见惯的台词。
正当乐易想反问她“美女你谁”时，女人给了台阶下：
“但我已经不恨你了。”
更让乐易莫名其妙了。
无视乐易脸上的表情，女人继续自顾自说道：
“这3856个人里，就你给我制造的麻烦最多、搞出的窟窿最大。你真是我命中的魔星……”
她嘴上说着“算账”的话，脸上却带着温和的笑容，语气也是轻松淡然，搞得乐易都不知道她是怪自己呢还是不怪自己……
下一秒，他福至心灵，脱口而出一个让他自己都有些吃惊的结论：
“你是……莫邪？！”
只有“游戏管理员”才能掌握这么精准的“玩家”数据。
只有“游戏管理员”才清楚自己这几天都干了些什么。
它刚才的话，代入魔物的视角，一下子就解释得通了。
甚至已经不需要解释。
自己确实是搞事了。
连同自家的魔女们，自从来到这个幻境后，就憋着心思不让魔物如意。
直到现在，乐易还是倾向于也正是因为他杀了金发男菲利克斯、搞出了“收容师无法获得超能力”的悖论，才让幻境“紧急更新”、给规则打上了补丁。这是第一次搞事。
之后的，杀了第一个剑胚后，虽然魔物自己顺水推舟、也玩起了心计，但他们确实打乱了它的部署，让它修改了计划。
更不用说，自己刚刚还在楼沧溟的提点下，直指问题核心，把魔物最重要的棋子给拔掉了。
这捅出的窟窿确实够大了，楼沧溟都说了，干了这一票后，他和魔物梁子就结大了。
其他的，像什么搞出了龙泉镇这么一个“文明孤岛”、收留数百人、禁止私斗、把大股玩家团结到一块，那只是顺带的事情，只是一个核心玩家的常规操作。
女人对于乐易叫破自己名字并不意外，她点了点头，并没有因为他这略显唐突的行为而感到被冒犯。
“我现在缓过来了……”
她又说了一句让乐易再度莫名其妙的话，不过乐易也是心思机敏的，他结合之前的所听所想，把事情串了起来。
言下之意。
现在的她才是真正的她。
之前的不作数？
之前的她不在最佳状态，现在咱们再来比划比划？
是这个意思吗？
乐易心情微妙，警惕地看着莫邪。
你好端端的一个Gm（游戏管理员），跟我一个小玩家置气啥啊？
不会想着要把我踢出游戏、禁言+封号处理吧？
我谢谢您咧！
最好把我还有我的魔女们一起都踢出去得了，反正我们已经呆够了，这个幻境我搞不定，行了吧？我出去叫个A级收容师进来……
莫邪的眼睛亮晶晶的，在苍茫的夜色下仿佛两颗发光的黑色宝石：
“我呢，就不想跟你们死磕了，不想为难你们了。我已经想起来，你是当时在聂家祠堂中的一个，那几个洋鬼子，是你杀的……你是朝廷的人？”
乐易其实挺好奇，像它这种“老魔物”，对待政府（朝廷）的态度究竟是怎样的？
他轻笑道：
“不是，我不是朝廷呃政府的人，严格说来，不算是给政府干活的。”
避免她继续追问，他主动说下去：
“我之所以会出现在聂家祠堂，也是机缘巧合，然后就遇到了魔典议会的人也就是那几个洋鬼子……”
莫邪打断他：
“你是特意候在那里的，对吧？”
“嗯。我怀疑他们有歹意，也本着肥水不流外人田的心思……”乐易说出口后马上有点后悔，觉得自己这措辞有点不雅，于是又补救道，“过去，洋鬼子跑到我们国家地盘来，把太多好东西薅走了，我就寻思着，好东西也是我们这片土地天生地养出来的，怎么能让外人染指？所以我就候在祠堂里，事实证明，我的判断没错，他们就是几个歹人，不怀好意……”
他其实也知道，魔物大概是没有什么家国情怀、乡梓情结的，但还是决定以这个切入点，试着给莫邪做点思想工作……既然它这会表现出了愿意沟通的姿态，当然不能错过。
没想到的是，他的话似乎相当奏效，莫邪的眼神相较之前更加柔软、表情也更加松动了，她点头道：
“我也不喜欢他们。”
顿了一下，似乎在自己词汇库里好一阵翻检，才找到了一个合适的词：
“沐猴而冠。”
乐易心中一乐，突然觉得这魔物的三观还算比较正常、比较接近龙国人？他趁热打铁：
“所以你打开幻境，是想惩治他们的，对吧？现在那五个老外都伏诛了，要不，你把幻境关了吧，乡里乡亲的……”
莫邪听了，似笑非笑地看了他一眼，直言道：
“其实我也不太喜欢你。你身上有那类人的气息。”
他心灵一个咯噔，知道她说的“那类人”指的是收容师。
没等他给自己辩解、再刷点印象分，莫邪又说道：
“你明明很强大，为何却……”
她又开始从自己的词汇库里寻找准确表意的词：
“为何却如履薄冰？”
“我发现了，你好像并不想让别人知道自己的强大。”
乐易惊了，这莫邪对自己的观察看来相当细致入微，甚至让他有种知音的感觉，她大概是从姬一经略龙泉镇、自己却躲在一边撒手不管看出来的？
组织了一下语言，他认真道：
“因为我身上有许多秘密，可能不容于俗世，出于谨慎，为己为人，所以不愿意太张扬……”
“所以你杀了我那么多仆役、坏了我的好事，却不愿意声张？”
她剜了他一眼，脸上有些薄怒，但话说出口，又马上散去，嘴角上噙着笑意。
乐易也放松下来，也敢说点俏皮话了：
“功成不必在我嘛，功过自有人评说，我只是做了一点微不足道的贡献……”
莫邪听了不置可否，突然问道：
“你是不是有很多妻妾？”
乐易发现了，莫邪这思维挺跳脱的，有点想一出是一出、想到啥说啥。他苦笑道：
“我尚未娶妻，哪来很多妻妾。”
可能觉得这话没有什么说服力，又补充道：
“她们都是我的红颜知己。这也是我身上不容于俗世的秘密之一，所以没什么好声张的……”
对于他的坦诚，莫邪倒是很欣赏，她脸上的笑意更绽开了：
“她们在乎你，跟你一块生活，你死了她们可能也活不成，对吧？”
“但她们跟你不一样。她们是魔女。”
她若有所思道：
“真要说起来，她们跟我还更相似一些……难怪你不愿意让人知道你的秘密。”
对于莫邪这清新脱俗的理解和表态，乐易表示相当认可：
“是的。我是觉得，另类、与众不同，并不是什么罪过，更重要的是有所为、有所不为，不把别人的生死当成小事，不把自己的强大视为理所当然……”
让他没想到的是，他这一番话说完，莫邪就陷入了思索，似乎很有共鸣的样子。
过了好一会，她再次看向乐易，眼神里包含着多种情愫，热切、期盼、考量、甚至嘲弄……不一而足，看得乐易有点头皮发麻。
她究竟想说什么？
想干什么？
于是他主动开口道：
“我们也算是，呃，不打不相识了，你作为S级魔物，想必也清楚，这世上如你这般是很稀少的，将来你行走于世，可能会觉得孤独，所以……如果不嫌弃的话，我们可以当个朋友。”
也许，提出要和魔物交朋友的人，不止乐易一个，他也绝不是第一个，但是和S级魔物这么面对面提出交朋友的，乐易绝对是第一个。
放在一些老成持重的高级收容师眼里，他这个行为多少有些轻佻、有些不知轻重了。
他说这话的时候，确实也没怎么深思熟虑，只是自然而然地说出口，没有试探，没有套路。
因为恍惚间，这个站在他面前、以人的模样出现的魔物，给了他一种面对濒危生物的感觉，尤其是她自己提到和魔女更相似，更让他心中生出了一种怜惜之意。
和魔女的朝夕相处，让他更没有什么“种族意识”、“门户之见”，因此这等离经叛道的话，从他口中说出，才会如此自然。
事实上，魔物的“种族意识”、“门户观念”远比人类更浓厚，高等级和低等级之间泾渭分明，更不用说S级魔物这种金字塔尖的了，因此听了乐易的话，莫邪也是一怔，表情很意外，但旋即又展颜道：
“你这人倒是异想天开……”
“也不是不行。这么多魔女能跟着你，想必你有很多可取之处，跟你当个忘年交，也不算辱没我……”
听到她同意了，乐易很高兴，立即打蛇随棍上：
“呵呵，太好了。那看在朋友的份上，你能不能把幻境关了啊？我怕再开下去，会增加很多无谓的伤亡……”
莫邪的表情突然有些微妙，神情有些忸怩，眼神开始飘忽：
“这个……你很着急吗？”
乐易奇了，同时心中涌出一种似曾相识的不妙：
“着急？也不能说着急吧，但毕竟这么开着，两边的人类继续这么对立下去，迟早要大打出手，到时候死伤的人更多，就更不好收场了。”
莫邪嘿然道：
“我不在乎死伤多少。不过你以朋友的身份让我关掉，我自然要重视，只不过……”
她的眼神更飘忽了，表情竟然有些羞涩：
“我做不到。”
得！
乐易知道自己刚才那似曾相识的感觉从哪来了。
上一个他遇到的“业务不精”的魔物叫雁鱼子，是小三的好朋友……
只管开不管关、只管杀不管埋，这是它们这些新魔物的通病。
看到乐易脸上一副恍然的表情，莫邪更不好意思了：
“我这大成无漏身才修成没多久，然后就糟了那个洋鬼子的暗算……根基有点不稳，做不到收放自如了。所以这事我真的没法答应你，不是我不想。”
乐易有点沉重地点头，表示理解：
“好吧，这确实怨不得你。”
但他不死心，想从她这个“游戏管理员”的口中再套点好处：
“除了收容师破界，还有其他办法，加快这个幻境的关闭吗？”
“如果我找了人来破界，对你有没有损害？”
莫邪见他不再计较，也是松了一口气，表情轻松道：
“破界就破界呗，对我没影响，伤不到我……要加速关闭的话，嘿嘿，早点完成任务。”
“剑徒还是复国者？”
“都行，哪一方完成都行。”
“就这么简单？我记得复国者的任务是攻占龙泉镇吧？要是我们把龙泉镇让出来，让给复国者们，那岂不是就完成了？”
莫邪又有些不好意思道：
“其实不是，那是骗你们的，真正的任务只有一个……干掉三个人类国家的王。”
“啊？！”
看到乐易愕然的模样，莫邪更不好意思了，同时还有一点得意：
“一开始就是这么定的，想把你们引到王都去，在去的路上自相残杀，我好有乐子看……到时如果有人活着到了王都，就告诉他们真正的任务是杀掉三王。”
她开始剧透了！
游戏管理员开始对她的玩家朋友透露剧情走向：
“但谁知道你们把剑胚杀了，我当时就有点慌，以为你们发现了什么，就……”
她又顿住了，似乎又从词汇库里找词：
“就病急乱投医，让你们去杀更多剑胚，替我把妖王养起来……嗯，大概就是这样子。我估算着，等你们到王都、准备杀三王的时候，我的妖王也养好了，到时候不管你们杀不杀三王，我都会让妖王去干掉你们，嗯，终结杀戮……”
说着有点让人毛骨悚然的话，莫邪的脸上同时露出了欢快的笑容，双眼眯着，像只偷鸡成功的狐狸。
她对自己之前的一番谋划还是颇为满意的。
要不是这个奇怪的人类朋友，把她看好的妖王给干掉了，计划大差不差地还是会如她所想地成功落地。
不过此时的她也不再怨恨乐易了。
妖王一死，她那份从幻境张开以来的迷思、怨气，已经消散得差不多了，清醒过来的她马上意识到了自己的处境——身处一个科技昌明、人族繁盛的时代，如果再对抗下去，不仅对她没有好处，甚至会把她彻底推到人类的对立面，那就真的没有她的容身之地了。
因此，她才突然现身，与乐易这么面对面的“和谈”。
对尽快关闭幻境的期望之殷切，她其实不比乐易低。
乐易在人情世故上又有了些长进，他敏锐地察觉到对方似乎也有这个意思，于是挑明地说道：
“那现在，我们想尽快关闭幻境，你有什么好的建议吗？”
他也没指望莫邪能给他几个“官方外挂”，从与她的这一番对谈后，他更理解了魔物在幻境游戏中的定位和权能，它们确实不是全知全能、随心所欲……
莫邪听到他的询问，立即兴奋道：
“你们想尽快关掉幻境，就快点把三王给干掉。为了给你们省时间，我已经通过各种方法暗示三王，告诉他们龙泉镇那地方现在聚集了大量的剑国余孽，他们正在谋划着攻打龙泉镇、以龙泉镇为复国基地……三王已经动心了，他们刚刚都开始点兵点将，还打算御驾亲征、强袭龙拳镇，最快三天就能到达……”
“三天？又是三天。”乐易苦笑了，“你能不能把之前给我们的任务改改，要求剑徒剑奴数量达标、复国者3天内攻占龙泉镇那个……不改的话，我怕这三天双方狗脑子都会打出来的。”
莫邪突然羞涩道：
“改不了了。之前为了坑你们，我连着改了三次，修改次数用完了……要改的话，得三天后才行。”
乐易：“……”
看到他一脸无语，莫邪更不好意思了，甚至眼神飘忽到别处去，扭着头东张西望，过了一小会，她才轻声道：
“对了。作为朋友，你能满足我一个愿望吗？”
“你说。”
“跟我打一架。”
她的手中不知什么时候多出了一把长剑，在空旷的高台上泛着暗哑的红光。
又起风了。
在良夜在等待中被完全虚掷、月色如残酒全部渗入地底之前。
乐易回来了。
他不是空手而回，而是带着一把看着古朴又透着邪性的长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