矿洞顶灯在潮湿空气中晕开惨白光晕,外骨骼装甲的液压装置发出野兽般的咆哮,第二次超负荷测试启动的瞬间,江凛的身体剧烈晃了晃。杜冷丁的药效逐渐消退,胃部翻涌的剧痛如潮水般将他淹没,他死死咬住下唇,铁锈味在齿间蔓延。
他踉跄着后退,后背重重撞上冰凉的岩壁,粗糙的石面硌得脊椎生疼。寒意顺着迷彩服的缝隙渗进皮肤,却不及心口的寒意彻骨。他垂眸盯着调试台上跳动的数据,苍白的指节深深掐进掌心,仿佛要将所有的疼痛和委屈都碾碎在掌纹里。
栀栀的目光始终黏在他身上,握着数据板的手指关节发白。她想冲过去扶住摇摇欲坠的他,可江凛刻意别过的侧脸和紧绷的下颌线,像一堵无形的墙,将她隔绝在外。岩壁上滴落的水珠砸在江凛肩头,晕开深色的痕迹,他却恍若未觉,任由冰冷的水滴顺着脖颈滑进衣领。
监测仪的警报声骤然响起,刺耳的蜂鸣刺破凝滞的空气。江凛强撑着站直身体,脚步虚浮地朝操作台挪去,每一步都像是踩在棉花上。栀栀的心跟着他摇晃的身影悬到了嗓子眼,却见他在距离自己半步之遥的地方突然转向,指尖擦着她的衣袖掠过,带起的风里混着消毒水和血腥味。
“江凛……”栀栀的声音发颤,带着小心翼翼的试探。回应她的只有装甲运转的轰鸣声,和江凛压抑到极致的闷哼。他扶着控制台的手不住发抖,却固执地调出底层代码,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着屏幕,仿佛要将那些跳动的数据都刻进骨子里。
矿洞的轰鸣声中,栀栀望着江凛倔强摇晃的背影,指甲深深掐进掌心。记忆突然被扯回童年,那时她闯祸打碎江凛妈妈新买的玻璃花瓶,是江凛小心翼翼蹲着擦干净她沾着玻璃碴的膝盖;她赌气把自己锁进卧室,也是江凛抱着自己最喜欢的小玩偶在门口坐了整夜,用变声期别扭的嗓音给她念童话故事。
“栀栀又耍赖,先原谅你了,下次换你给我买草莓牛奶。”少年时的江凛总这么笑着妥协,额前碎发被汗水黏在发红的脸颊上,却把最后一口冰淇淋推到她面前。可此刻岩壁上他单薄的倒影,却像是被揉皱的纸,生硬地将她隔绝在安全距离外。
她张了张嘴,想要像小时候那样拽住他的衣角撒娇,却发现指尖僵在半空。那些被宠坏的理所当然突然变得尖锐——发烧时是谁整夜监测她的体温曲线,悬崖救援时是谁用身体挡住飞溅的碎石,而她又何时认真看过他藏在白大褂下的伤口?
监测仪尖锐的警报声里,栀栀的喉咙泛起铁锈味。她终于明白,原来这么多年,自己早已习惯了江凛的包容,习惯到连道歉的勇气都在那些伤人的话语里支离破碎。岩壁上滴落的水珠砸在她手背上,她却感觉不到凉意,只看见江凛颤抖着输入指令的背影,和记忆里永远温柔转身的少年渐渐重叠。
矿洞内的蓝光在栀栀泛红的眼眶里晃动,滚烫的泪水夺眶而出,却被她慌忙抬手狠狠擦掉。她咬住颤抖的下唇,尝到了咸涩的血腥味,指甲深深掐进掌心,仿佛这样就能抵消心口翻涌的愧疚。
机械运转的轰鸣声中,她踉跄着退回操作台,金属椅在地面拖出刺耳声响。颤抖的手指搭上键盘,屏幕上密密麻麻的代码在泪光中模糊成一片,她却固执地睁大双眼,任由酸涩刺痛眼眶。每敲下一个字符,都像是在偿还那些伤人的话语——原来最锋利的刀,永远是至亲之人递出的。
江凛调试设备的身影不时从余光掠过,他摇晃的脊背和苍白的侧脸如同一记重锤,反复敲击着她的心。监测仪的警报声骤然尖锐,她猛地抬头,却在对上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时慌乱别开脸。喉咙像被戈壁的砂砾填满,连一句“小心”都哽在喉间。
矿洞深处传来滴水声,混着设备嗡鸣,在寂静中撕扯着神经。栀栀死死盯着不断跳动的数据曲线,任由泪水砸在键盘上,晕开深色的痕迹。她终于懂得,有些伤害一旦造成,不是眼泪就能轻易弥补的,而此刻,她唯一能做的,就是把所有的悔恨,都化作调试数据时颤抖却坚定的指尖。
矿洞里,外骨骼装甲停止了嘶吼,最后一丝嗡鸣消散在潮湿的空气中。监测屏幕上,续航数据曲线依旧低迷,猩红的警示字符像一道道渗血的伤口。寂静如同实质般压下来,唯有岩壁上的水滴声,在空旷的空间里回荡,一下又一下,敲得人心慌。
江凛倚着操作台,苍白的指节抠住金属边缘,指缝间还沾着调试时蹭上的机油。杜冷丁的药效早已褪去,胃部传来的剧痛让他眼前阵阵发黑,可他依旧死死盯着屏幕,仿佛这样就能把不理想的数据盯出转机。
栀栀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方才滴落的泪水在键盘上留下斑驳痕迹,此刻却顾不上擦拭。她盯着眼前跳动的代码,喉咙发紧,每一行字符都像是江凛看她时受伤的眼神,密密麻麻刺得生疼。想道歉的话在嘴边打转,却被这令人窒息的沉默生生堵了回去。
助手们低着头,在各自的设备前忙碌,工具碰撞的声音都刻意放轻。偶尔有人偷偷瞥向江凛和栀栀,又迅速收回目光,继续埋头调试。整个矿洞弥漫着压抑的气息,每个人都在用沉默掩盖内心的挫败与不甘,将所有情绪都化作手下机械的动作,试图在冰冷的数据中,找到一丝突破的希望。
日光从矿洞通风口的缝隙里彻底消失时,操作台的冷光灯已经亮了十二个小时。江凛的迷彩服后背洇着大片汗渍,在空调风口下结出白花花的盐霜,而他恍若未觉,仍将额头抵在外骨骼装甲发烫的金属表面。胃部翻涌的剧痛早已变得钝重而麻木,像块生锈的铅坠,沉甸甸地坠在腹腔深处。
调试架上的咖啡杯凝着干涸的褐色痕迹,最后一口早就凉透在四个小时前。他颤抖着拧动螺丝刀,金属杆从指间滑落三次,才终于卡进螺丝槽。监测仪的蓝光在他眼下的青黑处投下阴影,整个人瘦得仿佛风一吹就能折断,唯有盯着代码的眼神依旧偏执而灼热。
栀栀在操作台另一端偷瞄他的身影,数据板上的字符跳成模糊的光斑。她数着江凛弓起脊背吞咽唾沫的次数,第七次时终于忍不住打开保温盒——里面的粥早就结块,她却像捧着珍宝般挪过去:\"多少吃一口...\"话音未落,江凛突然剧烈咳嗽,指缝间渗出的暗红血丝溅在设备外壳上,像绽开的红梅。
矿洞深处传来水滴坠落的回响,混着此起彼伏的键盘敲击声。江凛用袖口擦去嘴角血渍,重新输入指令的手指仍在机械运动。他感觉不到饥饿,也感觉不到疼痛,意识漂浮在现实与虚幻之间,只记得陈凌峰在医疗帐篷严肃训斥的模样,记得战士们外骨骼断电后绝望的眼神。那些画面混着栀栀伤人的话语,在脑海中不断闪回,却都化作驱使他继续调试的力量。
栀栀看着江凛苍白如纸的脸和那渗着血丝的嘴角,手紧紧攥着保温盒,指关节泛白。她将粥轻轻放在江凛手边的操作台上,嘴唇动了动,却终究什么也没说出口。江凛连目光都没有偏一下,仍专注于手中的调试工作,仿佛整个世界只剩下眼前这堆冰冷的设备和复杂的数据。
栀栀深吸一口气,强忍着酸涩的情绪,转身回到自己的调试岗位。她的指尖在键盘上机械地敲击着,眼睛盯着屏幕上毫无起色的数据,可思绪却完全被江凛的状况占据。矿洞内的灯光在她疲惫的脸上投下深深的阴影,她不时偷偷瞥向江凛,见他依旧强撑着,心中满是愧疚与心疼。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矿洞外的天空渐渐泛起了鱼肚白。微弱的晨光透过矿洞的缝隙洒进来,与洞内的灯光交织在一起,却无法驱散这压抑的氛围。实验数据依旧没有任何突破,像一堵坚不可摧的墙横在众人面前。
助手们的脸上都写满了疲惫与沮丧,有人忍不住揉了揉酸涩的眼睛,有人轻轻叹了口气。江凛靠在墙边,身体微微颤抖着,额头上满是冷汗,可他的眼神依旧执着地盯着那令人绝望的数据,仿佛在与命运做着最后的抗争。
栀栀的喉咙像是被什么堵住了,难受得厉害。她看着江凛那摇摇欲坠的模样,心中暗暗发誓,无论如何,都要和他一起找到解决的办法,弥补自己曾经的过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