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梨花煞

暮春的风裹着漫天白梨花,往梨花村的泥路上铺,却连半分暖意都没带进来。林婉儿勒住马缰绳时,鼻尖先撞上一股甜腥气——那是梨花蜜混着腐烂的味道,顺着村口那棵歪脖子老梨树飘过来,树底下围着一圈村红,个个脸色比地上的梨花瓣还白。

“是观里的小道士回来了!”有人尖声喊了一句,人群瞬间往后缩,像见了鬼似的。林婉儿翻身下马,月白道袍下摆扫过沾着泥的梨花,露出腰间悬着的桃木剑,剑穗上系着半片干枯的梨花瓣——那是十年前师父李承道送她的,说能避邪。

“婉儿师姐,他们……他们好像很怕我们。”身后的赵阳声音发颤,他比林婉儿小两岁,一身青布道袍洗得发白,手指紧紧攥着药箱带子,指节泛白。他天生胆子小,当年师父失踪后,是林婉儿带着他逃去山外的道观,这次回来,他一路上都在发抖。

林婉儿没说话,目光越过人群,落在老梨树下的草席上。草席鼓着一个人形,边角渗出的血把底下的梨花染成深褐色,一只枯瘦的手从草席缝里露出来,手里攥着一朵半开的梨花,花瓣上凝着的血珠还没干,在阴沉沉的天光下泛着冷光。

“谁让你们回来的?”一个沙哑的声音突然响起,老村长拄着拐杖从人群里走出来。他的脸皱得像晒干的梨皮,左眼是个黑洞——十年前拆梨花观时被木头砸瞎的,此刻那只黑洞正对着林婉儿,“你师父当年就不该多管闲事,非要拦着拆观,现在好了,梨花鬼找上门,你们还回来添乱,是想让全村人都死绝吗?”

“梨花鬼?”林婉儿往前走了一步,村民们又往后退了退,“村长说的,是这三个月死的第三个人?”她早就从山外的茶客嘴里听说了,梨花村死的人,死状全一样:面色青紫,喉咙上有淡青色的指痕,手边都攥着带血的梨花。

老村长拐杖往地上一顿,震得几片梨花跳起来:“不是鬼是什么?王二今早被发现死在柴房,喉咙上的指痕比前两个还深,柴房梁上还挂着……挂着梨花观道士穿的云履!”

这话一出,人群里响起一阵抽气声。林婉儿心里一沉,十年前师父失踪后,观里的东西要么被村民烧了,要么被抢了,怎么会突然冒出云履?她刚要再问,赵阳突然拉了拉她的袖子,声音抖得更厉害:“师、师姐,你看那草席……”

林婉儿低头,只见草席底下的梨花不知何时动了动,一片沾血的花瓣慢慢飘起来,落在她的鞋尖上。她猛地抬头,就见老梨树的枝桠间,似乎挂着一道瘦长的影子,穿着洗得发白的道袍,手里举着一束梨花,花瓣上的血珠顺着枝桠滴下来,正好落在草席上。

“啊——是梨花鬼!”人群里有人尖叫起来,大家顿时四散奔逃,老村长也拄着拐杖踉跄着往后跑,只剩林婉儿和赵阳站在原地。

赵阳腿一软,差点坐在地上,药箱“哐当”一声掉在地上,里面的银针撒了一地。林婉儿扶住他,目光死死盯着梨树枝桠:“别慌,是人影,不是鬼。”她拔出桃木剑,刚要往前走,就见那道影子突然消失了,只留下一片带着寒意的梨花瓣,慢悠悠地飘下来,落在她的掌心。

“师、师姐,这花瓣……”赵阳凑过来,看清花瓣上的东西后,倒吸一口凉气。那花瓣背面,用朱砂画着一道歪歪扭扭的符,符尾拖着一个“死”字,朱砂红得像血。

林婉儿攥紧花瓣,指节泛白。她想起十年前拆观那晚,师父把她和赵阳叫到跟前,塞给她半片干枯的梨花瓣,说:“若有一天梨花带血,你们千万别回村,里面的水太深。”可现在,她不仅回来了,还撞上了师父当年没说破的秘密。

“走,去王二家。”林婉儿捡起药箱,把桃木剑插回腰间,“不管是鬼是贼,总得查个明白。”赵阳咬着唇,捡起地上的银针,跟着她往村里走。泥路上的梨花被踩得稀烂,甜腥气越来越浓,像是有什么东西,正躲在暗处,盯着他们的背影。

走到王二家的柴房门口,林婉儿停下脚步。柴房门虚掩着,里面飘出一股刺鼻的药味,混着梨花的甜香,让人头晕。她推开门,吱呀一声,门轴的声音在寂静的村里格外刺耳。

柴房里没点灯,只有从门缝里漏进来的天光,照亮了梁上悬着的那只云履。云履是灰色的,鞋尖沾着梨花粉,鞋跟处有一道裂痕——那是当年师父常穿的那双,他说这鞋陪了他十年,舍不得扔。

“师、师姐,你看地上。”赵阳的声音带着哭腔。林婉儿低头,只见地上散落着几片新鲜梨花瓣,花瓣中间,是王二的尸体。他蜷缩在柴房角落,面色青紫,眼睛圆睁着,喉咙上的淡青色指痕清晰可见,像是被人用冰冷的手掐住了喉咙。他的右手紧紧攥着,林婉儿蹲下身,轻轻掰开他的手指,里面是一朵半开的梨花,花瓣上的血珠已经发黑,沾在王二的指缝里。

赵阳从药箱里掏出银针,颤抖着刺破花瓣,银针瞬间变成青黑色。“是、是梨花毒!”他的声音抖得厉害,“用梨花蕊混着乌头、曼陀罗熬的,可这毒发作时该是腹痛如绞,怎么会有指痕?”

林婉儿没说话,目光扫过柴房的地面。泥地上有几道浅浅的脚印,其中一道印着梨花粉,鞋头尖、鞋跟窄,和梁上的云履一模一样。她顺着脚印往柴房深处走,走到墙角时,突然发现墙上有一道暗痕——那是半个手印,指缝里沾着梨花粉,手印边缘泛着淡青色,像是刚印上去不久。

暮色像浸了墨的梨花瓣,沉沉压在梨花村上空。林婉儿和赵阳从王二家出来时,村里已没了人影,只有白花花的梨花瓣顺着风往衣领里钻,带着股说不出的寒意。赵阳走得磕磕绊绊,手里的药箱撞在石头上,发出“哐当”的响,在寂静的巷子里格外刺耳。

“师姐,咱们……咱们今晚还是离开吧?”赵阳拽住林婉儿的袖子,声音里满是哀求,“那手印、那云履,说不定真的是师父……他要是变成鬼了,咱们斗不过的。”

林婉儿停下脚步,转头看向他。昏暗中,赵阳的脸白得像纸,嘴唇哆嗦着,眼里满是恐惧——十年前拆观那晚,他亲眼看见村民把火把扔向观里的药房,现在怕是把当年的怕劲都勾出来了。“师父不会害人。”林婉儿的声音很沉,指尖攥着那片带符的梨花,“当年他教我们用梨花做安神散,再三叮嘱不可沾半分毒物,怎么会用梨花毒杀人?”

话虽这么说,可柴房里的手印和云履,像两根刺扎在她心里。两人回到村里临时借住的破屋时,天已经全黑了,屋梁上结着厚厚的蛛网,墙角堆着发霉的稻草,风从破窗缝里钻进来,吹得桌上的油灯忽明忽暗。

“我去煮点水。”赵阳放下药箱,逃似的钻进狭小的厨房。林婉儿坐在桌前,把那片带符的梨花摊在桌上,就着油灯的光仔细看。朱砂符画得歪歪扭扭,不像是师父的笔迹——师父写符时笔锋刚劲,而这符的线条软塌塌的,像是有人故意模仿。

突然,窗外传来一阵“沙沙”声,不是风声,是梨花瓣落在窗纸上的声音,而且越来越密,像是有人站在窗外,正抓着梨花往纸上撒。林婉儿的心一紧,伸手摸向腰间的桃木剑,缓缓走到窗边。

油灯的光映在窗纸上,突然投出一道瘦长的影子。那影子穿着宽大的道袍,手里举着一束梨花,花瓣上的血珠顺着纸缝渗进来,滴在地上,晕开小小的红圈。林婉儿屏住呼吸,猛地拔出桃木剑,一脚踹开窗户——

窗外空荡荡的,只有满地梨花瓣被风吹得打转。她往前冲了两步,目光扫过院角的老梨树,树底下有一道新鲜的脚印,鞋印和柴房里的一模一样,还沾着未干的梨花粉。“出来!”林婉儿握紧桃木剑,声音在夜里回荡,“别装神弄鬼!”

没人应答,只有梨花落在她的肩上,冰凉的触感像极了十年前师父临终前(她一直以为师父死了)放在她额头上的手。她正愣神,身后突然传来赵阳的尖叫:“师、师姐!你看这个!”

林婉儿转身,只见赵阳举着一个黑布包,脸色惨白,手抖得几乎握不住。“我、我在院门口捡到的,刚要进门就踢到了。”赵阳把布包递过来,林婉儿打开一看,里面是个黑陶罐,罐口封着蜡,隐隐透出一股熟悉的药味。

她用桃木剑挑开蜡封,一股刺鼻的气味扑面而来——是梨花毒!罐壁上沾着未干的墨绿色药汁,混着细小的梨花蕊。赵阳凑过来,看清罐底的刻字后,倒吸一口凉气:“清玄……是师父的道号!”

林婉儿的指尖冰凉。罐底的“清玄”二字刻得很深,确实是师父的笔迹,可师父怎么会留下装着梨花毒的罐子?她突然想起十年前拆棺前,师父曾把一个一模一样的黑陶罐锁在药房的柜子里,说里面装的是“保命的药”,不让她和赵阳碰。难道……师父当年早就料到会有今天?

“师姐,咱们真的要完了……”赵阳瘫坐在地上,双手抱着头,“师父肯定是变成厉鬼了,他怪咱们当年没救他,现在回来索命了!”

林婉儿没理他的胡言乱语,目光落在黑陶罐的罐口——蜡封上沾着一根细小的毛发,不是人的,是兽毛,而且带着一股淡淡的腥味,像是山里的狐狸毛。她突然想起老村长说过,十年前拆观后,有村民在山后见过穿道袍的狐狸,当时大家都以为是眼花,现在想来,或许不是眼花。

就在这时,屋里的油灯突然灭了。黑暗中,传来一阵轻微的“滴答”声,像是血滴在地上的声音。林婉儿摸出火折子点亮,只见桌角的墙面上,不知何时多了一道淡青色的指痕,指痕往下,是一行用血写的字:“下一个是你”。

“啊——!”赵阳尖叫着躲到林婉儿身后,浑身发抖。林婉儿握紧桃木剑,目光扫过屋子的每个角落——门是关着的,窗户也是关着的,那行血字是怎么来的?难道真的有看不见的东西在屋里?

她突然注意到,墙角的稻草堆里,露出一角灰色的布料。林婉儿慢慢走过去,用桃木剑拨开稻草——里面是一只灰色的云履,和柴房梁上挂着的那只一模一样,鞋尖沾着梨花粉,鞋跟处的裂痕里,卡着一根狐狸毛。

“不是师父。”林婉儿松了口气,转头看向赵阳,“有人穿着师父的云履,装成师父的样子吓人,还故意留下毒罐和血字,想让我们以为是师父的鬼魂。”

赵阳抬起头,眼里满是疑惑:“那、那是谁?为什么要这么做?”

林婉儿没说话,拿起那只云履,仔细看着鞋跟的裂痕。十年前师父的云履确实有裂痕,但不是这个位置——这个裂痕是新的,像是有人故意用刀划出来的。她突然想起老村长的话,老村长说王二柴房里挂着云履,可当时她只看到一只,另一只怎么会在这里?

“赵阳,”林婉儿的声音突然变得严肃,“十年前拆观那晚,你除了在师父的药罐里加泻药,还看到了什么?”

赵阳的身体猛地一僵,脸色瞬间变得更加惨白,嘴唇哆嗦着,半天说不出一句话。油灯的光映在他脸上,林婉儿看到他的眼里,除了恐惧,还有一丝藏不住的慌乱。

油灯的光在赵阳脸上晃,把他眼底的慌乱照得无所遁形。他攥着衣角,指节用力到发白,过了好一会儿,才声音发颤地开口:“我……我没看到别的,就是……就是李三拿着刀架在我脖子上,让我把泻药倒进师父的药罐里,说要是不照做,就把我和你一起扔进观里的火里……”

“李三?”林婉儿皱眉。她记得这个名字,十年前是村里的地主,为人狠辣,当年拆梨花观的头就是他带的。“他还跟你说什么了?”

赵阳的头垂得更低,声音细若蚊蝇:“他说……他说师父藏了宝贝在观里,只要拆了观就能找到。后来观拆了,他没找到宝贝,就把气撒在师父身上……”说到这里,他突然哽咽起来,“那晚我躲在柴房里,看到李三带着几个人把师父拖走了,往山后的梨树地去了,我想喊,可我不敢……”

林婉儿的心猛地一沉,难怪老村长说师父“多管闲事”,怕是师父发现了李三的什么秘密。她刚要再问,院门外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敲门声,伴随着村民的呼喊:“林道长!不好了!村长……村长死了!”

两人赶到老村长家时,院子里已经围了不少村民,个个脸色惨白。老村长死在自家堂屋的太师椅上,头歪向一边,面色青紫,喉咙上同样有淡青色指痕,手边攥着一朵带血的梨花。而他面前的八仙桌上,摆着一个残破的道士令牌——令牌上刻着“清玄”二字,正是师父李承道的信物。

“是梨花鬼!肯定是梨花鬼杀了村长!”有村民尖叫起来,“村长当年也参与拆观了,现在轮到他了!”

林婉儿没理会村民的恐慌,蹲在老村长身边,仔细查看那枚令牌。令牌边缘有明显的砍痕,像是被人用刀劈过,背面刻着一道浅浅的符,和她之前看到的带血梨花上的符不一样,这道符是师父常用的驱邪符。她突然注意到,老村长的手指缝里,夹着一片极小的梨花瓣,花瓣上除了血珠,还有一行用指甲刻的小字:“观后梨树下有棺”。

“观后?是后山的梨花观旧址吗?”林婉儿抬头问身边的村民。一个年纪大的村民点点头,声音发颤:“是……当年拆了观之后,那片地就荒了,只有一棵老梨树还在。”

当晚,林婉儿和赵阳带着铁锹,悄悄去了梨花观旧址。月光透过云层,洒在荒草丛生的地上,那棵百年老梨树孤零零地立在中间,树枝上没有一片叶子,却挂满了白色的布条,像是招魂的幡。

“师、师姐,这里好吓人,咱们还是回去吧。”赵阳抓着林婉儿的袖子,声音抖得厉害。林婉儿没说话,从怀里掏出桃木剑,走到梨树下,用剑拨开地上的杂草——树根处的土明显被人动过,上面还散落着几片新鲜的梨花瓣。

“挖。”林婉儿递给赵阳一把铁锹。赵阳咬着牙,开始挖坑,铁锹碰到泥土的声音在夜里格外刺耳。挖了大约两尺深,铁锹突然碰到了木头,两人心里一紧,加快了速度。

很快,一口薄木棺的棺盖露了出来。棺盖上面刻着一道符,正是师父的驱邪符。林婉儿深吸一口气,推开棺盖——棺里没有尸体,只有一本泛黄的线装书,书皮上写着“梨花秘录”四个大字,旁边放着一束干枯的梨花。

她拿起那本书,翻开扉页,里面是师父熟悉的字迹:“十年后梨花煞现,需寻‘三魂引’——善魂、恶魂、痴魂,以梨花为引,方可破煞,若被恶徒利用,全村皆亡。”

“三魂引?”赵阳凑过来,看清上面的字后,脸色更加苍白,“师父当年教我们做梨花安神散时,提过‘三魂引’,说那是一种邪术,能召唤亡魂,可……可他为什么要写在书里?”

林婉儿继续往下翻,后面的内容都是关于梨花的药理,从安神散的配方到解毒的方法,写得详细。翻到最后一页时,她突然停住了——上面贴着一张纸条,是用师父的笔迹写的:“吾徒阳儿心善却怯懦,恐被人利用,若见此书,需告知:梨花性凉,可润肺,却不可沾恶念,毒在人心,不在花“。”

“师父……师父是在提醒我们?”赵阳的声音里带着哭腔,“他早就知道有人会用梨花作恶,还知道我会被利用……”

林婉儿没说话,心里却翻起了惊涛骇浪。师父当年失踪,不是被李三害死了,而是故意躲起来了?他留下这本书,是为了让他们解开“梨花煞”的秘密?可棺里为什么没有尸体?那具骸骨又在哪里?

就在这时,梨树上的布条突然无风自动,飘落在棺盖上。林婉儿抬头,只见树影里,似乎站着一道瘦长的影子,手里举着一束梨花,花瓣上的血珠在月光下泛着冷光。她刚要拔出桃木剑,那道影子突然消失了,只留下一片带着寒意的梨花瓣,落在《梨花秘录》上。

“师、师姐,我们快走吧!”赵阳拉着林婉儿,“这里太邪门了,万一那东西回来……”

林婉儿点点头,把《梨花秘录》和干枯的梨花塞进怀里,盖上棺盖,重新把土填回去。两人刚要离开,就听到远处传来一阵脚步声,伴随着手电筒的光——是李三带着几个村民来了。

“好啊!你们果然在这里!”李三的声音带着恶意,“我就知道你们和梨花鬼是一伙的,想挖走观里的宝贝!”

林婉儿握紧桃木剑,目光冷冷地看着李三:“李掌柜,十年前你把师父拖到这里,到底做了什么?”

李三脸色一变,随即冷笑起来:“什么师父?我看你们是疯了!来人啊,把这两个装神弄鬼的道士抓起来,交给官府处置!”

几个村民拿着木棍冲过来,赵阳吓得往后退,林婉儿却挡在他身前,桃木剑直指李三:“谁敢过来?”

就在这时,远处传来一阵凄厉的尖叫,一个村民慌慌张张地跑过来:“李、李掌柜!不好了!村西的哑婆婆……哑婆婆死了!”

哑婆婆的死讯像一道惊雷,炸得在场的人都僵在原地。李三的脸色瞬间变得难看,手里的手电筒“哐当”掉在地上,光束乱晃着照向荒草,映出几片被风吹起的梨花瓣,像极了飘在空中的纸钱。

“慌什么!不过是个老哑巴死了,有什么好大惊小怪的!”李三强装镇定,踢开脚边的石头,却没人敢动——谁都知道,哑婆婆是村里出了名的善人,一辈子没跟人红过脸,怎么会突然成了“梨花鬼”的下一个目标?

林婉儿没理会李三的叫嚣,拉起赵阳就往村西跑。哑婆婆的家在村西头的坡上,一间破旧的土坯房,门口种着一棵小梨树,此刻梨花瓣落了一地,沾着从屋里渗出来的血,红得刺眼。

“哑婆婆!”林婉儿推开门,一股浓重的血腥味扑面而来。哑婆婆躺在里屋的土炕上,眼睛圆睁着,面色青紫,喉咙上的淡青色指痕比之前的死者更深,像是被人用尽全力掐过。她的手边攥着一朵半开的梨花,花瓣上的血珠还在往下滴,滴在炕席上,晕开一小片暗红。

赵阳站在门口,双腿发软,突然“哇”的一声吐了出来。林婉儿皱着眉,仔细查看屋里的情况——土炕边的矮柜倒在地上,里面的针线筐撒了一地,一根沾着梨花粉的银针掉在血泊里,针尖发黑,显然是沾过毒。

“师姐,你看这个。”赵阳扶着门框,指着炕沿下的东西。林婉儿低头,只见一枚玉佩掉在地上,玉佩上刻着一道小小的梨花纹——那是十年前师父送给赵阳的,赵阳一直戴在身上,从不离身。

“你的玉佩怎么会在这里?”林婉儿捡起玉佩,转身看向赵阳,语气里带着一丝怀疑。赵阳的脸色瞬间惨白,连连摆手:“不是我!我……我今天根本没来过这里,玉佩早就不见了,说不定是有人故意放在这里陷害我!”

林婉儿没说话,目光扫过窗台——窗台上有一道新鲜的鞋印,鞋头尖、鞋跟窄,和之前看到的云履印一模一样。她突然想起刚才在梨花观旧址,李三看到他们时的慌乱,还有哑婆婆手里的梨花——难道李三是想嫁祸给赵阳?

就在这时,身后传来一阵脚步声,李三带着几个村民冲了进来,手里拿着绳子:“好啊!赵阳,你果然是梨花鬼的帮凶!杀了哑婆婆还想嫁祸给别人,今天我非要替村里除了这个祸害!”

“不是我!我没有!”赵阳吓得往后退,撞到了身后的土炕,矮柜上的一个布包掉了下来,里面的东西撒了一地——是半罐梨花毒,还有一张画着稻草人的黄纸,黄纸上贴着一张纸条,上面写着林婉儿的生辰八字。

所有人都愣住了,林婉儿也惊呆了,她看着赵阳,声音发颤:“赵阳,这是怎么回事?你为什么会有我的生辰八字?还有这梨花毒……”

赵阳的身体猛地一僵,突然疯了似的大笑起来,笑声里满是绝望:“是!是我!是我杀了哑婆婆!是我熬的梨花毒!可这都是被逼的!”他指着李三,眼睛通红,“是他!是他告诉我,只要用‘三魂引’召来师父的魂魄,就能让师父帮我们报仇,就能让所有害过师父的人都死!”

李三脸色一变,上前一步想捂住赵阳的嘴:“你胡说什么!我什么时候跟你说过这些!”

“我没胡说!”赵阳一把推开李三,从怀里掏出一本破旧的小册子,“这是你给我的《梨花秘录》下册,上面写着怎么用‘三魂引’召魂,还说需要善魂、恶魂、痴魂!哑婆婆是善魂,村长是恶魂,而你,林婉儿,你就是那个痴魂!”

林婉儿浑身一震,她终于明白,为什么赵阳一直不对劲,为什么李三总是刻意接近赵阳——李三根本不是想找什么宝贝,而是想利用赵阳的愧疚,借“三魂引”的名义,除掉所有知道当年真相的人!

“你以为李三真的想召来师父的魂魄吗?”林婉儿的声音冰冷,“他是想借你的手,杀了我,杀了所有可能揭穿他当年杀了师父的人!”

赵阳愣住了,眼神里满是迷茫。李三见事情败露,突然从怀里掏出一把刀,朝着林婉儿就砍了过去:“既然你知道了,那你就去死吧!”

林婉儿反应迅速,拔出桃木剑挡住刀,两人缠斗在一起。村民们吓得四散奔逃,赵阳站在原地,看着眼前的一切,突然想起师父当年的话:“梨花性凉,可润肺,却不可沾恶念,毒在人心,不在花。”他猛地回过神,捡起地上的一根木棍,朝着李三的后背打了过去。

李三吃痛,转身朝着赵阳砍去,林婉儿趁机一剑刺中李三的胳膊,刀“哐当”掉在地上。李三捂着伤口,恶狠狠地看着两人:“你们别得意,就算我死了,你们也逃不出梨花村!”说完,他突然朝着门口跑去,却没注意到门槛上的梨花枝,脚下一滑,摔在了门外的血泊里。

林婉儿和赵阳追出门,却发现李三已经没了呼吸,他的喉咙上,也出现了一道淡青色的指痕,手边攥着一朵带血的梨花。

“这……这是谁干的?”赵阳的声音发颤。林婉儿没说话,目光落在远处的梨树林里——那里,似乎站着一道瘦长的影子,穿着洗得发白的道袍,手里举着一束梨花,花瓣上的血珠在月光下泛着冷光。她刚要追过去,那道影子突然消失了,只留下一片带着寒意的梨花瓣,落在李三的尸体上。

警笛声刺破梨花村的夜空时,林婉儿正握着那本《梨花秘录》下册,站在哑婆婆家的院门口。月光把她的影子拉得很长,落在满地带血的梨花瓣上,像一道无法愈合的伤疤。赵阳蹲在一旁,双手抱着头,肩膀不住地颤抖,警灯的红蓝光芒映在他脸上,一半是愧疚,一半是恐惧。

“林道长,赵道长,麻烦跟我们回局里做个笔录。”带头的警察走到两人面前,目光扫过院里的尸体,又落在远处的梨花观旧址,“另外,我们在山后发现了一具骸骨,需要你们去辨认一下。”

林婉儿的心猛地一沉,跟着警察往山后走。骸骨埋在梨花观旧址那棵老梨树下,被警方挖了出来,骸骨的手指骨上,还攥着一枚残破的道士令牌——正是师父李承道的。林婉儿蹲下身,指尖轻轻拂过骸骨的头骨,上面有一道明显的裂痕,像是被钝器击打所致。

“是师父。”林婉儿的声音带着哽咽,“十年前,他就是在这里被人杀害的。”

赵阳听到这话,突然崩溃大哭:“是我害了师父!如果当年我没听李三的话,没在师父的药罐里加泻药,师父就不会被他害死了!”

警察安抚好赵阳的情绪,开始询问案情。林婉儿把从进村到现在的所有经历一一说明,包括李三的所作所为、带血的梨花、云履鞋印,还有那本《梨花秘录》。就在这时,一个年轻警察跑了过来,手里拿着一个证物袋:“队长,在老梨树的树洞里发现了这个!”

证物袋里装着一件洗得发白的道袍,道袍的袖口处沾着暗红色的血迹,口袋里还藏着一张泛黄的纸——是一封书信,上面的字迹歪歪扭扭,像是用左手写的:“吾乃梨花观杂役,十年前见李三杀了李道长,恐遭灭口,遂扮作‘梨花鬼’,藏于山中。今见李三已死,村民不再受恐,愿现身认罪,唯求将李道长骸骨好好安葬。”

林婉儿和赵阳都愣住了,原来一直以来装神弄鬼的“梨花鬼”,不是别人,竟是当年梨花观的杂役!

第二天,警方在山后的一个山洞里找到了那个杂役。他已经头发花白,穿着一身破旧的布衣,看到林婉儿和赵阳时,突然跪了下来:“李道长,对不起!当年我没能救你,只能用这种方式吓退那些害你的人!”

杂役说,他叫周老栓,十年前在梨花观里打杂,和李承道感情极好。那天他亲眼看到李三带着人把李承道拖到老梨树下,用铁锹砸死了他,还抢走了李承道身上的《梨花秘录》上册。他怕李三杀他灭口,就躲进了山洞,后来见村民都怕“梨花鬼”,便开始扮作“梨花鬼”,夜里在村里游荡,想吓走李三,却没想到反而让村民陷入了恐慌。

真相终于大白,林婉儿站在老梨树下,看着师父的骸骨被重新安葬,心里百感交集。赵阳因为误杀哑婆婆,被判了三年有期徒刑,临走前,他给林婉儿留下了一封信:“师姐,我会在牢里好好改造,出来后,我想重新跟着你学习药理,用梨花做安神散,治好那些受病痛折磨的人,替师父和哑婆婆赎罪。”

林婉儿把那本《梨花秘录》上册和下册合在一起,放在师父的坟前,又在坟前种了一棵新的梨树苗。第二年暮春,梨树苗开了花,洁白的梨花瓣落在坟前,像是师父温柔的抚摸。

林婉儿站在坟前,手里拿着一朵半开的梨花,突然听到身后传来熟悉的声音:“婉儿,做得好。”她回头,只见梨树下站着一道模糊的身影,穿着洗得发白的道袍,手里举着一束梨花,正是师父李承道的魂魄。

“师父!”林婉儿的眼泪瞬间流了下来。

李承道的魂魄笑了笑,声音变得越来越轻:“梨花性凉,能润肺,更能洗去人心的恶念。以后,就靠你和阳儿,把这份干净传下去了。”说完,身影渐渐消散在漫天的梨花瓣中。

林婉儿擦干眼泪,转身看向村里。阳光洒在梨花村的每一个角落,村民们正在田里劳作,孩子们在梨树下追逐嬉戏,再也没有了往日的恐惧。那洁白的梨花,从此不再是恐惧的象征,而是希望的寄托,年年岁岁,开在这片曾被罪恶浸染、如今重归平静的土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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