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表众人都在为了治病救人努力,唯独不见江云濯,你道为何不见他,原来他与大靐同去万花谷,找那张金童要个说法。
不多时早望见万花谷,二人腾云观望,摘耳细听,当真好去处:
雪冠凌霄刺天青,半腰忽炸桃花樱。北坡松针凝霜雪,南岭芭蕉卷雷霆。辰时东崖坠杏雨,午刻西壑滚雹冰。子夜流萤驮朔气,衔来南海珊瑚星。银杏吐蕊成白珍,修竹结籽化玉婴。幽兰泣露生紫电,石菌膨胀孕钟鸣 。玄鹤振翅回空谷,喙中咁着红尘信。白猿采果自酿酒,醉倒山月不肯醒。巨石浮空绣苔衣,刻满来世墓志铭。
江云濯二人来时早被谷中两个童子发现,厉声询问:“那半空中的,是什么人?敢来造吾仙境!”
江云濯拱手道:“小子江云濯前来拜见张五爷!”
童子知道江云濯大名,不敢怠慢,一个上前相迎,一个回谷中草庐去寻张金童。
张金童得了消息,口中道:“不好,这小子只怕来者不善,是来找我麻烦的!”
那童子问:“祖师爷如何是个麻烦,又怕他作甚!”
张金童也不答应,收拾利落来见,正在庐外遇见,张五爷道:“驸马大驾光临,贫道稽首了!”
江云濯嘴里唱个大诺:“张五爷不必客气,你我都是出家修行者,不必拘泥些红尘琐碎礼节,不过今日来可有一件事讨教!”
张金童问:“是何事?”
“我久闻张五爷乃是济世神医,如今山下毒瘴四起,便来寻张五爷千万下山治病救人!”
张金童早看出江云濯用意,欠手道:“驸马爷息怒,贫道只因受天界之恩有个道场,却不能擅离职守离开万花谷!”
江云濯道:“既然如此,你让吴白仙与我二弟江云涛出来我有话说!”
“你怎知吴白仙与江云涛在此!”
“你这老道怎么现在还兜圈子,我若不知如何来寻找,如今前线全靠项樱一人,在这么下去累也就累死了!”
张金童听了哈哈大笑,扶着江云濯要往里面吃茶,江云濯道:“我没时间吃茶了!”
张金童却道:“就一盏茶不妨事!”
二人同归茶棚,江云濯性子急一口吞了,而后问:“他二人人呢?”
张金童道:“你二弟江云涛在谷中,我备了些药品他过些日子就回去,至于吴白仙如今已经褪去凡体成仙了!”
江云濯听了,怒从心头起,问道:“老道士你意思是今天这事你不管了?”
张金童柔声安慰:“驸马息怒,岂不闻百因必有果,我得神医之名是因为千年前平息瘟疫,吴白仙得此名因几十年治病救人,如今这病症有阵前那医生就够了,正是对她的历练,我这有一方子给与你,你带回去不期一月定能解了这毒!”
江云濯收了方子,跨上大靐纵祥云离开万花谷,大靐自打见了东帝座下的赤龙使者,交谈一夜修为大涨,还未天黑便回了滨海城。
他刚按下云头,就听堂中一阵大乱,他赶忙冲进去,一看堂兄一片狼藉,几个已经魔化的人按着项樱,就要杀死她。
慌得江云濯手起剑落,将按住项樱的魔怪全都砍成两段。而后慌忙扶起项樱问:“你没事吧?”
项樱起身,顺顺气道:“谢谢驸马,再晚点我就被掐死了!”
正说着项樱突然发现,自己的胳膊有异常,这是刚才和那几个魔化人厮打的时候被划破的。她下意识用手一捂,江云濯虽是眼盲却也发现了,赶忙问:“你是不是受伤了?”
项樱道:“没事我有这乌石珠护着,这毒侵不了我,你不用担心,对了你可千万别跟别人说,不然我跟你没完!”
俗话说得好,路上说话,草科有人听,屋里说话屋外也有人听。正是林星竹和金玉茹回来听见这里有响动过来帮忙,正听见这句话,不由得眼中落泪。
项樱一看,说道:“得,真是怪哉让你们一家三口遇见了!”
江云濯忽然想到“对了,这里有张五爷传来的房子,你且看看!”
众人打开一看,上面就四个字,书曰“感同身受”。
江云濯气的银牙快咬碎,盲眼都放光,口中骂道:“这老牛鼻子我找他去!”
他刚要走还没走呢,就看项樱昏昏沉沉倒在地上不省人事,他们忙护持项樱。
项樱倒在床上,林星竹也拿两种药浴给她浆洗又喂了药,就是不醒,高烧不退直到第三日夜里。
此时洛春风等人都回来了,也带了几个大夫,让他们给项樱把脉,一个个都都摇头道:“只怕时日不多了,活过今夜难啊!”
众人心中发恸都在此护持,到了晚上,项樱昏昏沉沉间听见门外飞沙走石,阴风滚滚,朦胧又有人唤她的名字。
项樱下了床,一看旁下众人都睡下,便出门查看,一阵狂风过处,闪出一个鬼王阎君,你看他怎生模样:
头戴九旒玄玉冠,腰悬三界幽冥带,身披赭红暗绣蟒袍,上缀百鬼夜行纹。足蹬无常引魂靴,手执一对阴阳剑。面若寒潭映冷月,眸似孽镜照幽台,虽生得龙眉凤目王侯骨,偏染就一身冥殿肃杀气。原是那朝中东灵王世子,朱衣未改掌轮回。
项樱见了,吓得往后退了三退,心想“坏了坏了,往常人死只是小鬼来勾,这个鬼魂打扮分明是个阎王,我生前性格虽然古怪可也没干过什么坏事怎么就来了一个阎王勾我!”
她稳了稳心神道:“那前面的老爷,到此作甚!”
那阎君道:“樱儿,你连我都不认识了吗!”说着往前凑了几步,张开双手。
项樱仔细看时,忽的泪流满面,几步上前扑在怀里,来的正是王双王安之。
王双道:“苦了你了!”
项樱哭噎道:“你没死,怎么来这里?”
“不,我确实死了,本是死后去冥司报道,那冥司的四位阎君见我有本事便就在冥界,又有七叔与张五爷做保,也做了一殿阎君,对了一平和三良如今也在冥界当差,我们都好,你不必挂念。今日来却是因为你这魂魄不稳,我若再不来管你可要去冥界哩!”
项樱听了这才明了便道:“我也不想,可是身体昏沉,醒不过来!”
王双道:“你不必怕,池国投毒之事已经被江云濯还有龙君通知天界,如今三界保佑,五司护持,你且放手治病救人吧,我去也!”说罢推着项樱双肩往屋中尸体一推。
项樱忽的惊醒,大叫一声,抬眼一看一旁立着季鸿鸣同林星竹金玉茹等女眷,屋外站着江云濯和洛春风等人。
她问:“安之人呢?”
季鸿鸣说:“小姨你别吓我,我大哥都死多久了?”
江云濯却道:“刚才刮了一阵风,我闻之,无甚阴气却有地气,你又这么说想是他给你托梦了吧?梦里说了什么!”
项樱这才想起,起身道:“快,把你们带来的药都拿来,我要炼药,一月之内我便平了这毒症!”
众人一见项樱复醒,一个个欢欢喜喜全都帮助她制药,正天明时分有军卒来禀告,城门外来了一骑鹤童子,言说是江驸马的弟弟江云涛。
江云濯大喜亲自去接,江云涛见了哥哥又见两个嫂子与众家兵将,最后去见师父项樱。
此后有江云涛打下手,一直帮助项樱整理药材,没日没夜研究解药。
起初大家没发现,可后来林星竹渐渐发现项樱的身体一日不如一日,一日比一日消瘦,原来她体内还是有那毒症,只是仗着乌石珠的作用不曾毒发,身体却是日日羸弱。
她每日处在昏沉中,只靠咬破舌尖保持清醒。铜盆里呕出的黑血与捣碎的三七花混合,在冰池中镇了三日却是返红了,在自身试了药后她又颤抖着将银针插入自己膻中穴,突然对着骤缩的瞳孔大小:“原来寒毒藏在此处经络!找到了,可算让我找到了!”
终是纸包不住火,当项樱身上的墨痕蔓延至锁骨时消息传开,药庐外的火把彻夜摇晃。
军中人窃窃私语“那女医仙也染了疫!”、“那我们还能好了吗...”。
闲暇时间季鸿鸣找到项樱:“小姨,你不能在这么下去了,你看你头发白了大半,再这样命就没了!”
项樱却道:“你能不能别咒我啊,已经死了多少人了,我不调药死的人会越来越多的!”
“可是你……”
项樱道:“好了好了,我这不调药救我自己吗,再不调我也没命了,对了我记得七日后是你的生辰,等小姨把这些事做完了,给你过生辰啊!”说罢拖着阑珊的脚步又回去制药。
此番采用以毒攻毒之法,她将腐萤草汁注入腕间青脉时,感觉自己像被扔进冰窖。两种剧毒在经络里相互撕咬,疼痛使她昏厥又活生生疼醒。当晨光化开她眼角冰霜,却觉得身体轻盈了不少,她稳住艰难起身道:“腐萤草没错,只是剂量多了,下次要少些!”
又过了七日,项樱已无法握稳药秤。当江云涛哭着念出刻度时,她正用溃烂的指尖在墙壁刻下药方,血痕覆盖了先前十九道错误配比。当晨露凝在第二十道刻痕上,她忽然推开满桌药渣,将七钱白银与三颗冰片投入丹炉。
在紫色烟雾腾起的瞬间,已经到了定更时分。项樱封存好青瓷药瓶,把记录疫毒脉象的羊皮卷塞进江云涛怀中,自己却倚着尚有余温的丹炉滑坐在地。当月光漫过她枯萎的银丝时,那嘴角却凝结着一丝孩子气的笑,右手仍保持着研磨药杵的姿势。
这一个月,她实在太累了,不曾睡个好觉,今天终于能好好休息一下。
葬礼那日,沿海军卒、民众拢共十万有余都在她的棺椁前跪拜,都来感谢这位济世救人的女菩萨,举世无双的真神医!
季鸿鸣跪在一旁,手里握着一块杏仁酥,小时候只要自己一哭,小姨就给自己买这个吃,如今他握着这杏仁酥哭道:“小姨,你配置的药是对的,大家吃了药不期一日全都恢复神智,休养三五日也都下了床,驸马带着药去了东海,想来海洋之灾也能平定,只是这般壮观景象,十多万人都是来拜你的,你倒是起来看看啊!莫丢下我一个人啊!”
江云涛也跪在一旁,抱着师父留下的医书泣不成声!
项樱死后葬在葫芦口北上二里一处梅林中,林翰下令在那处也建了一处庙宇,供奉项樱金身,得她拯救之灾民也都自愿在家供起牌位,祭奠这位女神医。
叶瑶在项樱庙宇中粉墙壁上写了一首天仙子,词曰:
素手裂开生死幕,银针挑开修罗雾。忽将云鬓换白发,身作釜,血为露,十万梅魂煎药处。
玉骨成灰皆入土,人间遍种无疴树。碑前犹见月笼纱,风起絮,雪回舞,原是青囊飘白纻。
此后每至寒天正月,总有人到那庙中烧香,祈求项樱庇佑全家不沾疾病,因此香火鼎盛,若是有缘还能在那红墙里,雪梅下,见得一个素衣女仙子,手捧医书自顾自翻看医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