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渐浓,竹屋的窗棂透出昏黄的光,像浸在墨里的琥珀。玄黄域主收起蒲扇,起身往灶房去,“我煮了些酸梅汤,冰镇着正好解腻。”灵木域主帮着搬来矮凳,青岚域主则去里屋取了几个粗瓷碗,碗沿还留着些细密的冰纹,是白日里冰窖镇过的痕迹。
孩子们睡得沉,呼吸声匀匀的,像檐下挂着的风铃在风里轻轻晃。阿月寻来块薄毯,盖在最小的孩子身上,指尖碰到孩子温热的脸颊,那软乎乎的触感让她嘴角弯了弯。姬云帆站在她身后,手里拿着柄竹制的驱蚊扇,有一下没一下地扇着,扇出的风带着艾草的清苦,把飞虫都赶得远了些(他看着阿月垂眸的样子,鬓角的碎发被灯光染成浅金,忽然想起清晨她递粥时,指尖沾着的野蜜在光下亮晶晶的,心里像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下,扇风的动作慢了半拍 )。
冰窖里的酸梅汤镇得正好,玄冰域主提着陶壶出来,壶身上凝着层细水珠,沾了她满手的凉。沙海域主忙递过块粗布帕子,“刚从冰窖拿出来,仔细手冻着。”玄冰域主接过帕子擦手,帕子上还带着他身上晒过的阳光味,她抬头时,正撞见他望着自己的眼神,像藏着星子的海,连忙移开目光,往碗里倒酸梅汤的手微微晃了晃,琥珀色的汤汁溅出几滴,落在石桌上,很快洇成小小的印子(沙海域主看着她泛红的耳根,嘴角忍不住扬了扬,伸手用指尖蘸了点汤汁,尝了尝,“甜度正好,比去年的多了些回甘。”玄冰域主“嗯”了一声,声音轻得像怕惊动了什么,低头时,看见他手背上还留着白日切青梅时划的小口子,不知觉间,指腹在自己的袖口蹭了蹭,那藏着的药膏似乎要按捺不住地跳出来 )。
灵木域主喝着酸梅汤,目光落在院角的缠春藤上,新抽的藤蔓果然又爬高了些,卷须像小手似的紧紧抓着竹架。青岚域主顺着他的目光看去,伸手替他理了理被夜风吹乱的额发,“明日该搭些新的竹条了,再长些,怕是要绕到屋檐上。”灵木域主笑起来,眼角的细纹里盛着月光,“绕上去才好,去年夏天,藤叶爬满屋檐,屋里凉丝丝的,孩子们在廊下追着光斑跑,闹了整宿呢。”(青岚域主看着他眼里的光,像落了满地的星子,忽然想起昨夜他帮孩子们盖被子时,动作轻得像怕碰碎了瓷,心里那点柔软又漫了上来,伸手碰了碰他微肿的眼泡,“今夜定要早睡,别又熬着看藤子。”)
玄黄域主喝了半碗酸梅汤,便起身去检查孩子们的被子,回来时手里多了个针线笸箩,坐在灯下继续缝补。针脚细密,像春蚕食桑时留下的纹路,她偶尔抬头看一眼廊下的几人,目光里的暖意比灯光更柔(灵木域主见她缝得久了,起身倒了杯温水递过去,“歇会儿吧,明日再弄也不迟。”玄黄域主接过水杯,指尖触到杯壁的温,笑了笑,“孩子们皮,衣裳磨得快,趁今夜凉快,多缝几针。”她看着灵木域主鬓角新添的几缕银丝,像落了点霜,心里轻轻叹了口气,又很快被孩子们梦中的呓语打散 )。
月上中天时,竹屋的灯一盏盏灭了,只剩院角的一盏小灯,照着缠春藤的影子在地上轻轻晃。酸梅汤的清冽,艾草的微苦,还有缠春藤的淡香,混在夜风里,漫过竹屋的每一寸角落。
新抽的藤蔓又悄悄爬了寸许,卷须勾着旧年的老藤,像握着不愿松开的手。这裂界遗址的春夜,便这样在酸梅汤的甘与月光的柔里,慢慢沉下去,又等着明日的日头,把新的暖意,一圈圈,一年年,缠进这竹屋的朝朝暮暮里。
天刚蒙蒙亮,竹屋的门轴“吱呀”一声轻响,青岚域主已提着镰刀往屋后的竹林去了。晨露打湿了他的裤脚,沾着些草屑,他却毫不在意,只想着趁日头没起,多砍些新竹回来——灵木域主说藤架的东侧该加道横梁,不然新藤爬得太急,怕是要撑不住。
灵木域主醒时,枕边的位置已凉了半截。他披衣起身,见灶房的烟囱正吐着浅淡的烟,阿月的身影在窗纸上晃来晃去,手里的木勺碰着锅沿,发出叮叮当当的轻响。(“青岚域主去砍竹了?”他走到灶房门口,见锅里正煮着南瓜粥,金黄的粥汤上浮着层米油,“我去寻他,顺便拾些枯枝回来。”阿月往灶膛里添了根柴,火光映得她脸颊发亮,“灶边温着你爱吃的腌菜,等会儿记得带些,他砍竹费力气,怕是早就饿了。”)
竹林里的雾气还没散,像笼着层轻纱。青岚域主正弯腰捆竹,忽觉肩上一沉,件带着体温的外衣搭了上来。他转头见是灵木域主,手里还提着个油纸包,便笑着拍了拍竹捆,“这就好,再砍两根便够了。”灵木域主把腌菜递过去,指尖触到他汗湿的脖颈,像碰着块温热的玉,“先垫垫,别空腹干活。”(青岚域主咬了口腌菜,咸香混着脆嫩在舌尖散开,他看着灵木域主蹲下身帮他拾掇散落的竹枝,额发被雾打湿,贴在眉骨上,像幅淡墨画,心里忽然软得发慌,伸手替他把外衣拢了拢,“雾重,仔细着凉。”)
竹屋前的空地上,姬云帆正帮孩子们削竹蜻蜓。薄竹片在他手里转着圈,很快便显出翅膀的形状,掌心的薄茧蹭过竹面,留下淡淡的痕迹。阿月端着南瓜粥出来时,正见最小的孩子举着竹蜻蜓往他怀里扑,把他衣襟蹭得沾了些粥渍。(“慢些闹,”阿月笑着把粥碗放在石桌上,“云帆哥的衣裳刚洗过,又要添新印子了。”姬云帆挠了挠孩子的头,目光落在阿月泛红的指尖上——那是昨夜剥莲子时被莲心染的,他忽然从怀里摸出块细布,“我寻了些皂角,你试试能不能洗去。”阿月接过布,指尖碰到他掌心的温度,像触到春日的暖阳,低头时,耳尖悄悄红了 )。
玄冰域主在冰窖前翻晒草药,沙海域主蹲在一旁帮她分类,指尖偶尔碰到她的手背,两人便像被晨露惊了的蝶,倏地缩回手,又忍不住偷偷抬眼相看。(“这薄荷得晒得干透,”玄冰域主把草药摊开,叶片上的绒毛在光下看得分明,“去年有孩子中暑,煮水喝了便好了。”沙海域主看着她专注的侧脸,忽然从背后摸出个竹编的小篮,里面装着几颗圆滚滚的野荔枝,“昨日在山涧边摘的,冰过,你尝尝。”玄冰域主捏起一颗,冰得指尖发麻,剥开薄皮,清甜的汁水在舌尖炸开,她抬眼时,正撞见他眼里的笑意,像盛着整片晨光 )。
日头慢慢爬高,雾气散了,缠春藤的叶子被晒得舒展,新抽的嫩芽顶着露珠,在光下亮得像碎玉。孩子们举着竹蜻蜓在藤架下跑,笑声撞在竹枝上,又弹回来,混着米粥的香气,在院子里荡来荡去。
灵木域主和青岚域主正搭着新的横梁,竹架被阳光晒得发烫,两人的额角都渗着汗,却时不时相视而笑——藤子已悄悄缠上了新梁,卷须打着旋,像在说着急切的悄悄话。
这裂界遗址的春日,便这样在竹香与笑语里慢慢铺展,缠春藤的枝蔓又长了寸许,把竹屋的时光,一圈圈,一年年,缠成了剪不断的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