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喉咙里发出“嗬”的一声怪响,原本萎靡的气息骤然变得狂暴,竟一把掀开身上的锦被,赤着脚跳下了龙榻!
“有邪物!有邪物入侵寝宫!”他声音尖利,全无平日的沉稳,脸上涌起一种病态的潮红,眼神狂乱地扫视四周,最终定格在墙壁悬挂的一柄装饰用的龙泉宝剑上。
他几步冲过去,一把抽出宝剑。
剑锋出鞘,在烛火下反射出冷冽寒光。
“护驾!快护驾!”近侍太监吓得魂飞魄散,尖声叫喊,却不敢上前。
殿内顿时乱作一团。
宫女们惊叫着缩到角落,内侍们面面相觑,想要阻拦,却又惧于皇帝手中的利剑和那癫狂的状态,一时竟无人敢上前。
“父皇!不可!”唐玉宣脸色煞白,急忙上前欲拦住皇帝。
然而皇帝此刻力大无穷,手臂一挥,便将唐玉宣格开。
他双目赤红地盯着唐玉宣,剑尖颤抖地指向她,厉声道:“是你!你这妖邪!竟敢幻化成朕皇儿的模样!朕要亲手斩了你!”
话音未落,他竟真的挥舞着宝剑,踉踉跄跄却又带着一股狠厉劲道,朝着唐玉宣劈砍过去!
“陛下!那是公主殿下啊!”老太监噗通跪地,带着哭腔呼喊。
唐玉宣身形急退,险险避开锋锐的剑锋,裙摆被剑气划开一道口子。
她心中又惊又痛,看着状若疯魔的父亲,眼眶瞬间红了。
皇帝一击不中,更是狂躁,宝剑胡乱挥砍,将旁边的灯架、香炉劈得东倒西歪,烛台倒地,烛火舔舐着地毯,险些引发火情,又被机警的太监赶紧踩灭。
寝宫内叮当乱响,器物碎裂声、宫人的惊呼声、皇帝的咆哮声交织在一起,混乱不堪。
“拦住陛下!快拦住陛下!”唐玉宣一边闪避,一边对不知所措的侍卫下令。
几名侍卫硬着头皮上前,试图夺下皇帝手中的剑,却投鼠忌器,生怕伤及龙体,反而被皇帝毫无章法的乱剑逼得连连后退,手臂、肩甲处被划出几道血痕。
一阵疯狂的折腾之后,皇帝的动作渐渐慢了下来,胸口剧烈起伏,喘着粗气,脸上的潮红迅速褪去,变为一种死灰般的苍白。
他持剑的手微微颤抖,眼神中的狂乱稍减,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极度的疲惫和……绝望。
“邪物……未除……朕之过也……”他喃喃自语,声音微弱却带着令人心寒的决绝,“朕无颜面对天下百姓……无颜面见列祖列宗……”
说着,他手腕猛地一转,冰凉的剑锋竟朝着自己的脖颈抹去!
“父皇!不要!”唐玉宣魂飞魄散,再也顾不得自身安危,合身扑上,一只手疾探而出,死死抓住了皇帝握剑的手腕,另一只手则毫不犹豫地抓向剑刃!
锋利的剑刃瞬间割破了她的掌心,鲜血汩汩涌出,但她死死抓住,不让剑锋靠近皇帝的脖颈半分。
皇帝虽力竭,但求死之志坚决,奋力挣扎间,剑尖一颤,竟“噗”一声,刺入了唐玉宣的胸前!
“唔……”唐玉宣闷哼一声,衣衫迅速被鲜血染红。
“陛下……”
“公主……”
殿内一片惊呼,更加混乱。
所幸皇帝已是强弩之末,这一剑刺入不深。
见女儿受伤,皇帝眼神有瞬间的恍惚,但随即又被那股绝望笼罩,嘶声道:“放手!让朕去!”
他再次用力,试图挣脱唐玉宣,引剑自刎。
“按住陛下!”唐玉宣强忍着肩头和掌心的剧痛,声音因急切而嘶哑,对着终于反应过来的侍卫厉声喝道,“陛下中了魂毒,神志不清!快来按住他!”
侍卫们见公主受伤,再也顾不得许多,一拥而上,四五名精壮侍卫合力,终于将皇帝牢牢按住,夺下了他手中的宝剑。
皇帝被制住,犹自挣扎,口中兀自念着“无颜面对”之类的话语。
“父皇!父皇您醒醒!”唐玉宣顾不上处理自己的伤口,扑到榻边,声音带着哭腔,“没有邪物,儿臣是玉宣啊!您中了魂毒,眼前这一切都是毒发所致!”
她猛地回头,看向一直静立一旁、神情淡然的楚凝香:“快!为陛下驱毒!”
楚凝香缓步上前,在侍卫们惊疑不定的目光中,她伸出纤细的手指,指尖萦绕着一层肉眼难辨的淡薄光华,轻轻抵在了皇帝剧烈起伏的眉心。
指尖触及皮肤的刹那,皇帝身体猛地一僵,挣扎的动作停滞下来。
楚凝香闭上双眼,魂力如涓涓细流,透过指尖,温柔而坚定地涌入皇帝的识海。
她小心翼翼地引导着那股力量,寻找、包裹、然后一点点剥离、净化那些如同附骨之疽的黑色魂毒。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变得缓慢。
寝宫内只剩下皇帝粗重的喘息声和众人紧张的心跳声。
片刻之后,皇帝脸上那不正常的灰败和狂躁后的潮红逐渐褪去,紧绷的身体一点点放松下来,眼中骇人的赤红也如潮水般消退,恢复了往日的清明,只是充满了茫然与疲惫。
他眨了眨眼,困惑地看着围在榻前的众人,看着按住他的侍卫,最后目光落在肩头染血、掌心仍在滴血的唐玉宣身上。
“玉宣?你……你这是怎么了?”皇帝的声音虚弱而沙哑,带着真切的惊愕与心疼,“谁伤了你?朕……朕这是……”
他试图回忆,脑海中却只有一些混乱模糊的片段,仿佛做了一场极其可怕又荒诞的噩梦。
唐玉宣见父亲眼神恢复清明,提到嗓子眼的心终于落回实处,强撑的精神一松,伤处的剧痛阵阵袭来,让她眼前微微发黑,身子晃了晃,险些软倒。
“父皇……您……您刚才毒发了……”她声音微弱,带着劫后余生的哽咽。
皇帝怔住,看着女儿苍白的脸和刺目的鲜血,又看了看周围一片狼藉的寝殿,以及侍卫们惊魂未定的神色,一个可怕的猜想缓缓浮上心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