机械义肢的能量条都快满格,都到99%的时候,庞士元就听到门外传来特别轻的脚步声。他呢,就缩在那被窝里,被窝里还有诸葛亮的体温呢,他的手指无意识地抠着星叶草碎瓣的缺口。那第七片缺角可真硌手啊,就像一根细针似的,扎在他那被仇恨弄得皱巴巴的手掌软肉里。这星叶草碎瓣可是他在金属盒底藏了三年的东西呢,今天早上被诸葛亮翻出来的时候,在他俩手指纠缠的时候,这碎瓣就裂成两半了。
“这一回啊,你可以信我。”
就在门被推开的那一下子,熟悉的龙纹甲胄的气味就飘进来了,还夹杂着甜腻腻的星蜜茶香。诸葛亮端着个青瓷杯站在阴影里头,他眼尾的泪痣在舱内冷光的映照下,看着有点暗,右手背上还沾着没擦干净的药剂呢。庞士元认得那种淡蓝色的药剂,那是没有麻醉剂的星蜜茶专用的调和液。
庞士元就这么看着能量条跳到100%,这时候机械义肢的关节发出了很细微的咔嗒声。这义肢啊,都替他挡过三次刺杀了,现在正压着半片星叶草呢,就好像在衡量着某种快要失衡的东西。“为啥啊?”他一开口,声音都是哑的,喉咙里还留着昨夜质问“他喜欢的是这副皮囊?”时候的那种哽咽感。诸葛亮把茶盏搁在床头柜上,青瓷和金属碰出的清脆声儿,让庞士元的睫毛抖了抖。“月星的那些人……不该我去杀。”他耷拉着眼皮儿说道,手指头无意识地在腰间军刀挂坠那儿摸来摸去,那挂坠是个刻着苍茫星徽章的青铜牌呢。“三天前你帮我挡下那枚穿甲弹的时候,血溅到龙纹甲胄上的地儿……”他说着突然停住了,喉结上下动了动,脸也扭到一边去了,“跟二十年前的某个人溅血的地方一模一样。”
庞士元的机械义肢一下子就收紧了。
他瞅着诸葛亮后腰那儿,被军衣遮着的地方有一道疤,这疤和自己心口被月星碎片烫出来的伤,那是一点儿不差啊。
智脑昨儿晚上突然就不说话了,还说“能活到现在可不全是被纵容的”,这时候这句话就像在耳边突然炸了一样。
他瞧着诸葛亮发红的耳尖子,也不知道咋想的,伸手就碰了碰那茶盏:“甜的啊?”
“没加麻醉剂的甜。”诸葛亮的指关节搭在他手背上,那温度从机械义肢的缝儿里钻进来,就像一小团没烧旺的火,“你以前尝过的。”
茶水一进喉咙,庞士元的瞳孔就微微一缩。
这是月星旧都茶馆的味儿啊,带着星叶草汁液那种清苦又回甘的感觉。
他看着诸葛亮眼底翻涌着的那种暗暗的情绪,突然就笑了:“这么说指挥官是要返航了?”
诸葛亮的手猛地抖了一下。他往后退了半步,军靴在金属地面上敲出当当的声响,“苍军官,”他对着腕间的通讯器低声说道,“把月星屠城的计划取消掉,所有的战舰都朝着苍茫星转过去。”
舱外马上就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苍军官推开门走进来的时候,领口还皱巴巴的呢,很明显是从指挥舱一路小跑过来的。“指挥官!”他急切地说道,“月星的叛军刚刚把咱们的第三艘补给舰给摧毁了,这个时候撤退的话,就相当于……”
“我让返航就返航。”诸葛亮转身的时候,军大衣呼啦一下就扬起来了,他身上的龙纹甲胄在灯光下面闪着冷冷的光,“执行命令。”他的声音就像浸了冰的剑一样冷冽,不过尾音却不知怎么的有点发颤。庞士元瞧见他垂在身侧的手,那手指的关节都白得快要裂开了。
苍军官的喉结上下动了动,最后啪地一下敬了个军礼:“是。”他退出去的时候,门哐当一下撞在墙上,然后脚步声就越来越远了。
“起来。”诸葛亮冷不丁地伸手就拽住他的手腕。
庞士元也没挣扎,就由着他拉着走出了舱门。
战舰甲板上的风裹挟着星尘直往脸上扑,他看着前方那长长的星轨,忽然就想起月星的夜晚了。那时候呀,妹妹老是喜欢趴在窗台上数流星,头发丝上沾着星叶草的碎花瓣,风一吹,就掉进他的领口里面了。
“好看吗?”诸葛亮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来。也不知道啥时候他就把手松开了,俩人就肩并肩站在甲板边儿上呢,脚底下就是望不见底的星海。
庞士元瞅着远处飘着淡紫色光晕的星球,嗓子直发紧,说道:“我老家那儿的星轨可比这亮堂多了。”他感觉自己的声音在风里都吹散架了,又接着说:“在月星的晚上啊,星叶草会发光呢,满山满坡都是绿莹莹的光,就跟……就跟把星星撒在地上了似的。”说着,他从兜里掏出那半片星叶草,那有缺口的地方在风里晃悠了一下,“我妹妹老是说,等我打完仗回去,她要在星叶草田里给我编个花环。”
诸葛亮呢,一声没吭。
庞士元歪着头看他,就瞧见这人正盯着自己心口的地方呢,隔着衣服,都能模模糊糊看到伤疤的轮廓。庞士元又接着说:“后来啊,月星就被炸没了。我从废墟里往外爬的时候,手里还攥着妹妹的发绳呢,上面沾着血。”
这时候风突然就变大了。
诸葛亮身上的军大衣被吹得呼啦啦响,他抬起手来,像是想摸庞士元的脸,可手在半空中就停住了。他嗓子哑哑地开了口,喉结上下动了两下,最后就说了句:“星叶草的事儿,我已经让人去查了。”
庞士元看着他耳朵尖儿被风吹得红扑扑的,冷不丁伸手就勾住了他的脖子。
诸葛亮一下子就僵住了,不过也没把庞士元推开。“指挥官晓得不?”庞士元凑到他耳边轻轻笑着,那热乎乎的气息扫过耳垂,“我可是数过机械义肢的能量条呢。”他能感受到诸葛亮的心跳隔着军甲传过来,跳得那叫一个快,“充能一百次,其中九十九次啊,我都有股冲动想拧断你的脖子。”
诸葛亮的手缓缓揽上他的腰。
金属甲板的冷意透过衣服渗进来,庞士元却觉得后腰伤疤那儿像有团火在烧——就在那儿,诸葛亮的掌心隔着衣服,正轻轻按着那道和他心口相似的伤痕呢。
“那第一百次呢?”诸葛亮的声音低得如同叹息。
庞士元看着远处慢慢清晰起来的苍茫星轮廓,把半片星叶草塞进他军装口袋里。“等我把所有谎言都撕开那天。”他说道,手指不自觉地在诸葛亮耳后那薄得近乎透明的皮肤上摩挲着,“也许……会再多给你一次机会。”
风裹挟着星尘从甲板上掠过,诸葛亮的手猛地收紧。
庞士元感觉耳垂上有湿热的温度,就像一颗快要点燃的火种——他还没反应过来呢,那人就松开手往后退了两步,喉结动了动,指着远处说:“瞧,苍茫星到了。”
舱门那儿传来苍军官的声音:“指挥官,民众都聚在星港呢,说要……说要见您。”
庞士元看着下方越来越清晰的星港,那些举着标语的人群一下子变得模糊起来。他伸手摸了摸自己那发烫的耳垂,那上面似乎还留着诸葛亮的温度呢。
这时候诸葛亮已经转过身去了,他身上的军大衣被带起的时候,有半片星叶草从口袋里掉了出来。那星叶草啊,就在风里转了个圈儿,然后朝着那深不见底的星海掉下去了。
诸葛亮呼吸扫过庞士元耳垂的时候,还带着星蜜茶那种甜腻的味道。
他本来就只是轻轻碰了一下那片发烫的耳垂,可是在察觉到对方身体微微颤抖的刹那,喉咙里就突然冒出来一种很贪婪的冲动。就好像要把这三年来一直克制着的、还有那些猜忌的情绪,全都在这一下子给弄没了。
“苍茫星的极光啊,可比月星的星轨要热乎多了。”他的犬齿在庞士元的耳垂上擦过,咬得特别轻,但是也足够让那片皮肤上出现红印子了,“二十年前啊,我站在都结冰了的镜湖边上,看着那紫色的极光把夜空都给烧穿了,当时就想啊,要是能抓一把这极光塞到玻璃罐子里,说不定就能拿来暖暖……暖暖某个人被冻僵的手呢。”
庞士元的机械义肢在身体一侧微微地发着抖。
他都能听到诸葛亮的心跳,那心跳就跟敲鼓似的,震得两个人贴在一起的胸膛都跟着一块儿颤悠。
这个诸葛亮啊,平常老是把自己的情绪藏在军刀和军礼后面,现在就像一块烧得通红的铁,热得庞士元想躲开,可又贪恋那点热乎劲儿。“你老是说我在撒谎。”诸葛亮的手指扣进了他的后腰,隔着衣服在那道和自己相同位置的伤疤上碾了碾,“可是这道疤可不会骗我啊——这可是月星爆炸的时候,我用身子护着的那个人留下来的。”警报声冷不丁就在头顶“哐”地炸响了。
战舰底部的反重力推进器“嗡嗡”轰鸣起来,甲板也跟着轻轻晃悠起来。
苍军官的声音一下子从通讯器里蹦了出来:“指挥官,星港对接妥了,舱门再过三十秒就开啦。”
诸葛亮赶紧松开手,往后退了小半步,整了整军大衣,喉结还在那一个劲儿地上下蹿动呢。
庞士元揉了揉生疼的耳垂,那儿还留着湿乎乎的感觉呢。
他瞅着诸葛亮耳后那道浅浅的白印子——嘿,跟自己机械义肢关节那儿磨损的印子,形状一模一样。
“跟上。”诸葛亮转身的时候,军靴在甲板上“噔噔”敲出干脆的声响,经过庞士元身边的时候,用只有他俩能听到的声音又加了句,“莫怕。”
舱门打开的刹那,那刺眼的白光“唰”地就兜头盖脸扑过来了。
庞士元条件反射地抬手挡住眼睛,从指缝里透进来的光斑里头,他瞧见好多晃悠的影子——举着“苍星必胜”牌子的人群,扛着摄像机的记者,还有几个穿着旧棉袄的老头,手里紧紧攥着不知道从哪儿翻出来的月星旧旗子。
“那就是月星的俘虏啊?”
“听说他弄死了咱们三个巡逻兵呢!”
“将军的新欢?”也不知道谁喊了一嗓子,人群“轰”的一下就哄笑起来了。庞士元把手放下,瞧清楚离自己最近的几个苍星民众。左边有个穿着学生制服的女孩,脸上还长着青春痘呢,这时候正把嚼过的口香糖往地上吐;右边是个戴着金链子的中年男人,举着手机对着他,那镜头一个劲儿地闪。
“呸!”不知谁扔过来半块烂橘子,一下子砸在庞士元的肩头上,橘子汁水顺着衣领就流到后背去了,黏糊糊的,就跟血似的。
他瞅着人群里晃悠的“吊死月星狗”标语,突然就想起在月星的废墟里,妹妹发绳上沾着的也是这种黏糊糊的东西——当时他抱着妹妹慢慢变冷的尸体,听着远处苍星战舰轰隆隆的声音,就暗暗发誓,一定要让那些喊着“月星狗”的人都尝尝骨头被打碎的滋味。
“都安静!”诸葛亮的声音就像一根带着冰碴子的针,一下子就把那些喧嚣都给穿透了。
他一转身就挡在了庞士元的前面,身上的龙纹甲胄在阳光下闪着冷冷的光,“他是我的——”
“战利品?”人群里挤进来一个拄着拐杖的老太太,白头发在风里乱翘着,“三年前我儿子就是死在月星叛军的手里啊!”她颤颤巍巍地举起拐杖,那拐杖尖儿都快戳到庞士元的鼻子尖儿了,“将军要是心疼这个小……小坏蛋,不如把他送到我家祠堂去跪着!”
庞士元的机械义肢突然嗡嗡响了起来——能量条一下子跳到了99%。他看着老妇人那浑浊的眼睛,里头满是恨意,这恨意汹涌澎湃,还特别眼熟,就跟镜子似的,一下子就让他想起自己在月星废墟时的样子。他突然笑了,轻轻叫了声:“奶奶。”那声音啊,轻得就跟一片羽毛似的,接着他说:“您儿子死的时候,是不是喊着‘妈妈救我’呢?”
这一下,人群立马就没声儿了,安静得很。老妇人的拐杖“当啷”一声就掉到地上了。
诸葛亮一下子就紧紧攥住他的手腕,那手指头啊,都快卡到他机械义肢的缝儿里去了,还大声喊着:“庞士元!”
庞士元就说:“我见多了这样的眼睛。”他一边说着,一边瞅着人群里那个年轻的母亲,这母亲眼眶突然就红了。还有那个刚刚还在嚼口香糖的女孩呢,这时候正咬着嘴唇往后退。庞士元接着说:“在月星,在星港,只要是被战火洗礼过的地方,我都能看到这样的眼神。”说完,他就扭头看向诸葛亮,诸葛亮眼底那暗暗涌动的情绪,让他想起了昨天夜里智脑突然中断的对话——“能活到现在可不都是纵容的结果”,原来啊,真相早就藏在那些伤疤里,藏在星叶草的碎花瓣里,还藏在这双老是在深夜给他擦药的手心里呢。
庞士元轻轻把自己的手腕抽回来,这时候他机械义肢的能量条一下子就满了,到100%了。他对诸葛亮说:“将军,您可是说过要给我戳破谎言的机会的。”
这时候,人群又突然闹腾起来了。有几个长得挺壮实的苍民众挤到最前面,一边挽袖子一边喊着“揍他”。
诸葛亮的手又一次扣住了庞士元的手腕,这次可是用了很大的劲儿,就好像要把庞士元整个人都揉进自己身体里似的。只听他喊了句:“苍军官。”他对着通讯器,压低声音说:“调两队宪兵过来清场。”
庞士元瞅着远处开过来的宪兵机甲,听着人群的叫骂声越来越小,忽然感觉手心有点痒痒的。
他伸手往口袋里摸了摸——啥也没有,那半片星叶草早就掉进星海里面去了。
再看看诸葛亮军装的口袋,好像还鼓鼓囊囊的呢——难道是另外半片?
又或者是更能伤人的谎言?
“回将军府。”诸葛亮拉着他就往悬浮车那边走,军大衣的下摆扫过地上的烂橘子皮,“从今天起,你就住我隔壁。”
庞士元由着他拉着,自己的机械义肢在太阳光下闪着冷冷的光。
他盯着诸葛亮后颈那块特别浅的抓痕——那抓痕的形状和自己右手指甲的形状,简直一模一样。
星港的风带着人群剩下的骂声往衣领子里灌。
庞士元摸了摸自己发烫的耳垂,那上面还留着诸葛亮犬齿咬过的印子呢。
他冷不丁就想起智脑今天早上说的话:“要是两个伤疤叠到一块儿,谎言就会变成最锋利的刀。”
而他的机械义肢,已经充满能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