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个小时的飞行，云筝始终保持着僵直的坐姿。空乘第三次询问是否需要毛毯时，她才意识到自己的手指已经冻得发青。机舱空调温度很低，但更冷的是她胸腔里那颗不断下沉的心。
当飞机轮毂接触A国跑道发出刺耳摩擦声时，云筝的指甲早已在掌心留下四个月牙形的血痕。
她不等\"系好安全带\"的指示灯熄灭就解开束缚，惹来空乘惊慌的劝阻，\"女士，飞机还在滑行，请您系好安全带。\"
云筝充耳不闻。舷窗外A国灰蒙蒙的天色像极了她此刻的心情，铅云低垂仿佛随时要压垮这座城市。
当舱门开启的瞬间，她第一个冲了出去，高跟鞋在廊桥金属地面上敲出凌乱的鼓点。
机场大厅弥漫着咖啡与消毒水混杂的气味。云筝随手拦了辆出租车，司机被她惨白的脸色惊到，差点撞上隔离带。
\"墨家老宅。\"她报出这个五年未曾提及的地址时，喉间泛起铁锈味。车窗映出她憔悴的倒影——精心打理的卷发变得干枯毛躁，眼妆晕染成青黑色的阴影，像被人狠狠揍过两拳。
车子驶入城郊盘山公路时，暴雨突然倾盆而下。雨刷器在挡风玻璃上划出徒劳的弧线，正如她此刻无论如何也擦不干的眼泪。当熟悉的黑色铁艺大门出现在视野里，云筝的呼吸骤然停滞——门柱上墨家的家徽依旧锃亮，那柄中世纪骑士剑的图案曾是她十八岁前全部的骄傲与束缚。
\"就在这停。\"她扔下几张纸币冲进雨幕。冰凉的雨水瞬间浸透真丝礼服，裙摆上的水晶装饰变得沉重如铅块。就在她踉跄着奔向大门时，一辆哑光黑的布加迪威龙从侧门缓缓驶出。
车窗降下的瞬间，云筝看到那张与自己有七分相似的脸。墨时安轮廓比她更锋利，眉骨处那道疤是二十岁继承家业时留下的战利品。他今天穿着挺括的枪灰色三件套，胸针是墨家继承人专属的荆棘权杖图腾。
\"筝筝？\"墨时安的声音像被砂纸磨过，显然还夹带着些许的意外，根本没想过会在这儿遇到云筝。
方向盘上的真皮包裹在他骤然收紧的指节下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
雨水顺着云筝的睫毛不断坠落。她死死抓住车窗边缘，指甲在碳纤维车身上刮出刺耳声响。\"帮帮我。\"这三个字抽走了她全部力气，膝盖重重磕在沥青路面上也浑然不觉疼痛，\"求你了。\"
墨时安瞳孔剧烈收缩。他记忆里那个宁可绝食三天也不肯低头认错的妹妹，此刻正像濒死的天鹅般折断了骄傲的脖颈。车载香氛的雪松气息被雨水打散，混合着云筝身上传来的血腥气——她跑丢了一只鞋，赤裸的左脚被碎石割得血肉模糊。
\"上车。\"他解开安全带的声音像子弹上膛。
云筝被拽进副驾驶时还在发抖。真皮座椅自动加热功能启动，她却感觉不到丝毫暖意。墨时安扯下西装外套裹住她，布料上残留的乌木香水味刺得她鼻腔发酸——这是父亲最爱的味道。
\"傅凌鹤在cY407航班上？\"墨时安点击车载屏幕调出新闻页面，最新消息显示搜救队在公海发现了飞机残骸。他说话时下颌线绷得像拉满的弓弦，喉结上的蛇形纹身随着吞咽动作起伏。
云筝的指尖陷进掌心旧伤。五年前她执意嫁给傅凌鹤时，墨时安曾掐着她的脖子说\"出了这个门就别想得到墨家半点帮助\"。此刻他腕表表盘反射的冷光刺得她眼睛生疼，那是她二十岁送他的生日礼物。
\"墨家有三艘配备声呐的私人潜艇。\"墨时安突然打转方向盘，布加迪在雨幕中划出尖锐的U型弧线，\"父亲在海军部的旧部能调用军用卫星。\"
云筝猛地抬头，雨水顺着发梢甩在定制内饰上。她看见哥哥手机屏幕停留在与\"老头子\"的对话框界面，最后一条消息是五分钟前发送的：【小妹回来了，准备医疗团队】
\"为什么...\"她破碎的声音被引擎轰鸣吞没。
墨时安单手扯松领带，露出锁骨下方那道十厘米长的疤痕——那是云筝十四岁时发高烧，他深夜飙车买药出的车祸。\"当年打断你腿也该把你锁在家里。\"他冷笑时眼角泛起细纹，却把暖气调高了两度，\"现在倒好，让你为个男人哭成这样。\"
车载电台突然插播紧急新闻：\"cY407黑匣子信号已被探测...\"云筝扑向控制台的动作差点引发车辆失控。墨时安一把扣住她手腕，触到皮肤下狂乱的脉搏时瞳孔骤缩。
\"坐好。\"他按下中控台的红色按钮，车顶缓缓升起墨家专属的应急警报灯，\"让你见识下什么叫真正的权势。\"
布加迪咆哮着冲进雨幕，逆行穿过三个红灯。云筝在倒后镜里看见四辆黑色路虎紧随其后，车身上墨家的荆棘家徽在闪电照耀下泛着冷光。当车队驶入军用机场时，她看见停机坪上整装待发的直升机群，螺旋桨卷起的飓风撕碎了漫天雨帘。
墨时安甩上车门，暴雨瞬间打湿他价值六位数的定制衬衫。他拽着云筝穿过雨幕，每一步都踏得水花四溅。\"听着，\"他把妹妹塞进直升机舱时咬字极重，雨水顺着高挺的鼻梁滴在她颤抖的睫毛上，\"墨家的人情是要百倍偿还的。\"
云筝抓住他浸透雨水的袖口，恍惚想起十六岁那年被校园霸凌，哥哥也是这样浑身湿透地出现在教室门口。她染着血沫的嘴唇擦过他手腕内侧的旧伤，尝到雨水与血腥混杂的咸涩：\"把我的命拿去都行。\"
\"我要你的命干什么？\"墨时安冷笑出声，却用指腹抹去她脸上的雨水。当直升机舱门关闭时，云筝透过雨痕斑驳的舷窗，看见她哥哥站在暴雨中久久未动，像尊沉默的守护神。
机舱内，随行医生正试图处理她脚上的伤口。云筝推开碘伏棉签，颤抖着点开平板上实时更新的搜救地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