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华好奇地眨了眨眼，问道：“辰哥，你咋突然问起这个？是打算换新船了？”
周辰笑了笑，海风吹得他头发有些乱，他随手拨了一下，说道：“是有这个念头。这船跟了我这么久，风里来浪里去的，有感情了。要是你们真换了新船，我就把它收回来，好好拾掇拾掇，当个念想。毕竟是咱起家的老伙计，不能真让它烂在码头。”
叶华一听，立马拍着胸脯，声音都亮了几分：“辰哥你放心！这船在我手里，我肯定当自己媳妇儿疼！日常保养、刷漆补缝，一样不落！保证你哪天想收回去的时候，它还是条硬朗的好船！”
周辰点点头，心里踏实了些。这时，叶华又搓了搓手，脸上有点不好意思，声音也压低了些：“那个……辰哥，还有个事儿……你那儿……收音机还有多的不？我想弄一个。”
“收音机？”周辰挑眉，笑了，“有啊！那玩意儿现在黑市上瞎喊价，得八十往上吧？顶普通人俩三月工资了。供销社正经卖得更贵，得一百多。咱自己人，你给四十就行。”
“四十？！”叶华眼睛瞪圆了，连连摆手，“这哪行！这便宜占太大了！不行不行，辰哥，我不能……”
周辰打断他，语气不容拒绝：“嗐！跟我还客气啥？都是一家人。再说了，这就当提前给你和梦莹的新婚贺礼了！份子钱提前给了，总行了吧？”
叶华脸上臊得有点红，心里热乎乎的，最终还是憨笑着挠挠头：“那……那就谢谢辰哥了！这情谊我记心里了！”
旁边的秦家老大和老二早就竖着耳朵听了半天，眼里也闪着光。他们跟着周辰跑船，日子宽裕了不少，但收音机这种“大件”，以前也是敢想不敢买。
这会儿见周辰这么大方，老大忍不住凑过来，嘿嘿笑着：“主家……那……那俺们……俺们也想要一个，行不？拿回去给家里那口子乐呵乐呵，她念叨好久了。”
老二也赶紧点头附和：“对对，辰哥，俺们也按四十给！绝不让您吃亏！”
周辰大手一挥，爽快道：“行！都行！看见那集装箱没？里头好东西多着呢！收音机、缝纫机、还有给娃娃玩的铁皮青蛙、发条小汽车！你们看上啥，都半价！咱自己兄弟，有好东西肯定先紧着你们！”
他不是没想过白送，但之前送的已经不少了。
再白送，秦家兄弟俩实在性子耿直，心里该过意不去了，反而成了负担。收点钱，意思意思，他们拿着也踏实。
秦家兄弟俩一听，喜出望外，搓着手连连道谢。
老大说要个收音机，老二想了想，还要了个发条小汽车给家里娃。
叶华在一旁琢磨着结婚的事，又红着脸问缝纫机能不能也留一台，结婚三大件，这就齐活两样了！
周辰自然满口答应。
这趟跑船收获颇丰，兄弟几个都挣了钱，手里有了余钱，置办起家当来也更有底气。这还没靠岸卸货呢，光是“内部消化”，就预定出去不少紧俏货。
周辰心里也高兴，盘算着回去再问问瘦猴、阿星他们，要有需要的，也一并低价出了，好东西大家分着用，这才叫痛快。
夜色渐深，炭火噼啪作响，烤鱼的香气混着海风的咸味，弥漫在甲板上。几人围坐说笑，对未来充满了盼头。
船又开了大半夜，终于在凌晨一点左右，按照打听来的路线，靠近了目的地——邻市那个以妈祖庙闻名、鱼货交易火爆的码头。
远远望去，即便是在这个时辰，码头也是灯火通明，人影绰绰，喧闹声隔着水面隐隐传来。
大大小小的渔船挤挤挨挨，卸货的、过磅的、讨价还价的，勾勒出一幅充满活力的夜渔市画卷。
他们交了停泊费，小心翼翼地将船靠稳。顾不上歇息，周辰便带着几个人，踏着码头湿滑的地面，急匆匆地朝着妈祖庙市场的方向赶去。
路上全是和他们一样赶早市的渔贩和商人，挑着担的、推着车的，空气中弥漫着浓烈的鱼腥味和潮湿的汗水味，各种方言吆喝声此起彼伏。
周辰深吸一口这熟悉又陌生的热闹气息，精神一振，加快了脚步。
很快，叶华那艘老渔船“突突”地冒着黑烟，总算在天亮前赶到了那片传说中的水域。
离得还远，就看到妈祖宫方向灯火通明，人声隐隐传来，竟比他们想象的要热闹得多。
船小心靠岸，拴好缆绳。
周辰、叶华，还有跟来的秦家一个兄弟，三人互相看了一眼，深吸了口气，拎起装着货的麻袋，踏上了这片弥漫着复杂气味的土地。
哪里像个“黑市”？分明就是一个自发形成的、生气勃勃的圩场！
汽灯、马灯、手电筒，还有几盏估计是从附近拉线出来的昏黄电灯，把这片靠着妈祖宫墙的空地照得亮堂堂。人挤人，摩肩接踵，喧嚣声浪几乎要掀翻天。
空气里混杂着浓烈的咸腥鱼味、汗味、劣质烟草味，还有油炸糕点和面汤的香气。
卖啥的都有：这边一溜箩筐里是扑腾的最新渔获，银光闪闪；那边地上铺块塑料布就堆满了颜色鲜艳的廉价衣服、打着褶皱的皮鞋；
还有挑着担子卖鱼丸、卤面、炸枣的小吃摊，热气腾腾，招呼声不断。
讨价还价的声音更是此起彼伏，嗓门一个比一个大，为了几分几毛钱争得面红耳赤，活像一群吵架的鸥鸟。
周辰他们三个大男人，穿着不合时宜的旧衣裳，扛着麻袋，在人群里挤了好一会儿，压根找不到什么空着的“摊位”。
到处都是人，到处都是货。
“辰哥，这……这没地方啊！”叶华有点急了，凑到周辰耳边喊道，声音被淹没在嘈杂里。
周辰皱着眉四下打量，目光最后落在妈祖宫外墙根下，靠近路口的一块稍微宽敞点的地方，那里堆着些不知道谁丢的破烂筐子。
“就那儿！”周辰一挥手，“清理一下！”
三人过去，手脚麻利地把那些破烂踢到一边，清理出一小片勉强能落脚的地面。也顾不上脏，直接把麻袋放下、打开。五十个色彩鲜艳的玩具和十台用旧报纸包着的收音机露了出来，在这以农副产品为主的市场上，显得格外扎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