洞壁的青雾裹着郑灵萱的袖口，她刚要抬脚迈入裂缝，腰间突然传来机关震颤的蜂鸣——是梅若雪特制的铜铃。
\"灵萱姐！\"梅若雪的声音带着少见的急切，那只原本伏在她肩头的机关蜘蛛\"咔\"地弹出八根银刺，正扎在左侧洞壁的凸岩上。
这位西域商人之女素日总垂着的琉璃耳坠此刻晃得急，葱白指尖顺着蜘蛛爬行的轨迹摸过去，在岩缝里抠出半截断成两截的青铜丝，\"我的'连环锁魂网'被人动了手脚。\"
郑灵萱的瞳孔微缩。
梅若雪的机关术她见过，连青城山的护山大阵都曾被这姑娘用半块碎玉破解，能在她眼皮底下篡改机关的...
\"不止一处。\"梅若雪的指尖又在右侧石壁上敲了敲，原本该触发的落石机关纹丝不动，\"东南西北四个出口的机关都被替换成了引魂香。\"她捏着那截断丝凑到鼻端，\"这是影门的'蚀骨线'，专破机关锁。\"
洞外突然传来李长风的闷哼。
郑灵萱转头时正看见他单刀撑地，左肩渗出暗红血渍——方才还在缠斗的刀疤青年不知何时退到了三步外，柳叶刀上的毒纹泛着幽蓝。
\"影门的人。\"顾修然不知何时站到了郑灵萱身侧，他的玄色外袍被穿堂风掀起一角，露出腰间半枚残玉。
这是他第一次主动靠近她，声音却冷得像浸了冰：\"老鬼的手笔。\"
郑灵萱心头一震。
老鬼，前武林盟副手，三年前在第一个世界的雪山之巅，她曾亲手斩断过这老匹夫的右臂。
当时他坠崖前那句\"轮回终有报\"，此刻突然清晰地撞进耳膜。
\"灵萱姐，雾气...\"林婉儿的指尖还攥着发烫的玉佩，小姑娘的脸被青雾染得青白，\"地脉生气里混了曼陀罗粉，吸多了会让人产生幻觉。\"她突然踉跄一步，额角抵在郑灵萱后颈，\"玉佩...又烫了。\"
郑灵萱后颈一灼，冰玉髓的凉意顺着脊椎窜上来。
她望着洞外影影绰绰的黑衣人，数了数，总共七人——为首那个手持双月刃的，正是影门排行第十三的影十三。
这杀手的刀刃上还沾着李长风的血，却连看都不看自己的猎物，只垂着眼盯着郑灵萱腰间的玉佩。
\"他们在等。\"顾修然突然低笑一声，指节叩了叩洞壁，\"等我们彻底走进地脉核心。
老鬼要的不是玉佩，是地脉里的东西。\"他的目光扫过郑灵萱腕间那道与烛阴兽纹相连的血线，\"或者说，是你能唤醒的东西。\"
郑灵萱的指甲掐进掌心。
前尘镜里的画面突然翻涌——上一世的自己也是站在这里，被幻觉迷了心智，亲手将烛阴幼崽送进老鬼的陷阱。
此刻腰间的冰玉髓却烫得惊人，那是顾修然在第二世界用命换来的轮回器，专门克制时空乱流。
\"婉儿，把玉佩贴在我心口。\"她扯过林婉儿的手按在自己左胸，又转向梅若雪，\"能在半柱香内重置机关吗？\"
梅若雪的机关蜘蛛突然\"吱\"地叫了声，八条腿快速在石壁上爬行，在众人脚边织出张细不可见的银网。\"能。\"她扯下耳坠上的琉璃珠按进岩缝，\"但需要李大哥拖延片刻。\"
李长风抹了把脸上的血，单刀在地上划出半弧：\"老子的刀还没钝！\"他冲影十三勾了勾手指，刀光如电般劈向对方左肩——这是虚招，真正的杀招藏在刀背，专等对方侧身躲避时扫向膝弯。
影十三的双月刃突然交叉，竟硬接了这一刀。\"当\"的一声金铁交鸣，李长风虎口崩裂，刀险些脱手。
郑灵萱这才看清，影十三的刀刃上缠着跟梅若雪方才发现的\"蚀骨线\"——原来这杀手早把自己的兵器和机关陷阱连成了一体。
\"灵萱，地脉要动了。\"顾修然突然抓住她的手腕。
他的掌心滚烫，像烧红的铁块，\"烛阴的鸣声越来越近，老鬼要借地脉乱流冲开封印。\"
郑灵萱望着脚下逐渐明亮的金色纹路。
那是烛阴的血脉在回应她，也是老鬼布下的局最关键的一环。
她突然笑了，笑得眼尾上挑，像只蓄势待发的母豹：\"既然他要引我入瓮...\"她的指尖抚过腰间的冰玉髓，\"那便让他以为，我入瓮了。\"
顾修然的瞳孔骤缩，随即低笑出声。
他的手指在郑灵萱掌心快速划了三笔——这是他们在第三世界养成的暗号，意思是\"反杀\"。
\"梅姑娘，把东南的机关改成'火雷阵'。\"郑灵萱的声音轻得像风，\"李大哥，等影十三靠近洞口时，假装受伤退三步。\"她转头看向林婉儿，小姑娘的眼睛亮得惊人，\"婉儿，等我摸三次耳垂，你就把玉佩按在石壁的兽纹上。\"
洞外突然传来影十三的冷笑。
他的双月刃在地上划出两道深痕，带着七名手下缓缓逼近。
郑灵萱望着他靴底沾的青苔——那是归墟洞外独有的深绿色，说明这些杀手是从后崖绕过来的，而他们方才守的洞口，不过是个幌子。
\"顾修然。\"她突然抓住他的衣领，将人拽到身前，\"这次换你信我。\"
顾修然望着她眼底跳动的金芒，喉结动了动。
他伸手按住她按在自己心口的手，轻声道：\"我从未不信。\"
洞外的风突然变了方向。
青雾被吹得翻涌，露出影十三腰间挂着的半块残玉——和顾修然腰间的那半块，严丝合缝。
郑灵萱的指甲深深掐进顾修然手背。
她望着影十三逐渐清晰的面容，终于想起前尘镜里那个失败的自己最后看到的画面：顾修然倒在血泊中，手中攥着两半合璧的玉，而老鬼的笑声从他背后传来。
\"这次，\"她对着顾修然的耳朵轻声说，\"我要让他们的局，变成自己的坟。\"
影十三的双月刃已经抵住洞口。郑灵萱摸了摸耳垂——第一次。
梅若雪的机关蜘蛛突然窜上洞顶，在众人头顶织出张银网。
李长风的刀\"当啷\"落地，他捂着左肩踉跄后退，正踩在梅若雪方才布下的银网上。
影十三的脚步顿了顿。
他望着李长风染血的刀，又望向洞内若隐若现的金色纹路，终于露出笑意。
他挥了挥手，七名手下呈扇形散开，自己则提刀走在最前。
郑灵萱摸了摸耳垂——第二次。
林婉儿的手指攥紧玉佩，掌心被烫出红印。
她望着郑灵萱微微点头，将玉佩按在石壁的兽纹上。
金色纹路突然暴涨，在洞内铺出条直通裂缝深处的光道。
影十三的呼吸急促起来。他的双月刃泛起寒光，离洞口只剩三步。
郑灵萱摸了摸耳垂——第三次。
洞顶的银网突然收紧。
梅若雪的声音混着机关启动的嗡鸣炸响：\"火雷阵，开！\"
影十三抬头的瞬间，看见无数青铜针从洞顶攒射而下。
他旋身避开，却没注意脚边的银网已经缠住了脚踝。
李长风的刀突然从地上弹起，刀背重重砸在他后颈。
郑灵萱望着倒在地上的影十三，又望向洞外突然亮起的火光——那是梅若雪在东南出口布置的火雷炸了。
她转头看向顾修然，后者正盯着影十三腰间的残玉，眼神暗得像深潭。
\"老鬼以为我们会顺着地脉往里走。\"郑灵萱扯下影十三腰间的残玉，与顾修然的那半块合在一起，露出中间刻着的\"归墟\"二字，\"但他不知道...\"她将玉塞进顾修然手里，\"我们要让他以为，我们上当了。\"
顾修然望着手中合璧的玉，突然笑了。
他的笑带着几分狠戾，像极了当年在第一世界的雪地里，他为她挡下致命一剑时的模样。
\"接下来？\"他问。
郑灵萱望向洞外渐起的硝烟，又望向石壁上愈发清晰的烛阴兽纹。
她的指尖抚过腕间的血线，那里传来幼崽急切的鸣叫声。
\"接下来...\"她转身走向地脉裂缝，金色光道在她脚下延伸，\"我们，要让这局，变成我们的主场。\"
洞外硝烟未散，郑灵萱的拇指重重碾过合璧玉上的\"归墟\"二字。
玉温透过掌心直窜灵台，她闭了闭眼——这是穿越者特有的\"气感\"，能捕捉空气中残留的打斗气息。
青雾里浮动着七缕腥甜的血腥气，对应影十三带来的七名手下；还有一缕若有若无的沉水香，藏在东侧岩缝后，是老鬼惯用的熏香。
\"三妹。\"她突然转头看向刚摸进洞来的唐三娘。
这位擅长追踪的游侠正蹲在影十三方才站过的位置，指尖沾了沾地上的湿泥：\"东南三十步有处岩穴，能藏三个人。\"
\"好。\"郑灵萱将合璧玉塞进林婉儿掌心，\"婉儿，把你配的'迷魂草'汁子混进地脉青雾里，重点熏东南方向。\"林婉儿的药囊里立刻传来窸窣响动，小姑娘咬着唇点头，指尖快速翻动着晒干的药草，发梢沾着的血渍被雾气洇开，像朵蔫了的红梅。
梅若雪突然扯了扯她的衣袖，机关蜘蛛正用银腿在她手背上写着什么。\"西南角有地道。\"梅若雪的声音发紧，\"是影门常用的'鬼打墙'机关，他们留了退路。\"
郑灵萱的瞳孔缩成针尖。
她早该想到老鬼不会把鸡蛋全放一个篮子里——前尘镜里那个失败的自己，正是栽在这处疏漏上。\"阿然。\"她转向顾修然，后者正漫不经心地擦拭着袖中短刃，\"等会你守西南，若有人突围...\"
\"杀。\"顾修然的短刃在洞壁上划出火星，语气轻得像在说\"喝茶\"。
洞外突然传来枯枝断裂声。
影十三的双月刃率先劈开青雾，七名手下呈雁阵跟进，腰间的蚀骨线在雾里泛着冷光。
郑灵萱摸了摸耳垂——这是给李长风的暗号。
后者立刻踉跄着后退，单刀拖在地上划出刺耳鸣响，左肩的伤口故意渗出更多血，在青雾里散成暗红的花。
影十三的脚步顿了顿。
他盯着李长风染血的刀，又望向洞内暴涨的金色光道，喉结滚动两下，终于挥刀冲来。
\"浮光掠影！\"顾修然的声音像碎冰撞玉。
他的短刃突然化作七道寒芒，精准点向影十三的七处大穴。
影十三惊觉自己的双月刃竟被蚀骨线缠住了腕脉——不知何时，梅若雪的机关蜘蛛已顺着他的刀爬了上来！
\"轰！\"
梅若雪按下最后一枚琉璃珠。
洞顶的石壁轰然闭合，将影十三的七名手下困在洞外。
郑灵萱的身影却已掠至洞内，掌心凝聚的内力在石壁上拍出十道掌印——正是新悟的\"千影掌\"。
三个离得最近的黑衣人甚至没看清她如何出掌，便被震得撞在石壁上，吐着血瘫软在地。
胜利的欢呼刚要出口，林婉儿突然发出一声闷哼。
郑灵萱转头的瞬间，只来得及看见一抹熟悉的靛青色衣角——那是唐三娘的外袍。
此刻这抹靛青正压在林婉儿身上，一把淬毒的匕首正抵在小姑娘的心口！
\"你...\"林婉儿的眼睛瞪得滚圆，嘴角溢出血沫。
她望着眼前这张方才还和她讨论草药的脸，喉咙里发出破碎的呜咽。
唐三娘的面容扭曲起来，原本清亮的眼睛里泛着蛇类的冷光：\"老鬼说，要取最软的那根肋骨。\"
郑灵萱的太阳穴突突直跳。
她能听见自己心跳如擂鼓，能看见林婉儿胸前的血正浸透素色衣襟，能闻到迷烟里突然浓重的铁锈味——原来那缕沉水香，藏在最信任的同伴身上！
\"婉儿！\"她扑过去的瞬间，腰间的冰玉髓突然灼烧起来。
前尘镜里的画面碎片疯狂翻涌：上一世的林婉儿也是这样倒在血泊里，而她只能握着逐渐冰冷的手无能为力。
滚烫的泪砸在玉佩上，玉身突然泛起金光，一行行晦涩的口诀顺着血脉涌进脑海——《归元诀》！
郑灵萱颤抖的指尖按在林婉儿的\"膻中穴\"上。
金色内力如活物般窜入小姑娘体内，所过之处，毒血被逼成黑珠渗出皮肤，断裂的经脉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
林婉儿的睫毛颤了颤，终于轻轻睁开眼：\"灵...萱姐...\"
\"我在。\"郑灵萱的声音哑得像破锣。
她不敢看唐三娘，不敢看这个方才还和她们并肩的同伴，只是将林婉儿抱得更紧。
洞外突然传来闷响。
影十三不知何时挣开了顾修然的短刃，此刻正跪在地上，嘴角淌着黑血——他咬碎了藏在齿间的毒囊。
顾修然蹲下身，从他腰间扯下块黑铁令牌，牌面刻着的\"老鬼令\"在火光下泛着冷光。
\"好个借刀杀人。\"顾修然将令牌递给郑灵萱，指尖还沾着影十三的血，\"影十三是明棋，唐三娘是暗子。
老鬼早就算准我们会收编游侠，所以派了个会追踪的来...\"
郑灵萱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她望着晕过去的唐三娘，望着林婉儿苍白的脸，突然想起前尘镜里那个失败的自己最后看到的画面——顾修然倒在血泊中，而他背后站着的，正是一张熟悉的脸。
洞外的风突然转了方向。
青雾散去，露出被石壁隔开的七名黑衣人，他们正用蚀骨线切割着闭合的岩缝。
梅若雪的机关蜘蛛突然\"吱\"地叫了声，八条腿指向李长风——他的刀鞘上，不知何时多了道和影十三刀刃上相同的蚀骨线纹路。
郑灵萱的呼吸一滞。
她望着李长风有些发僵的背影，望着洞外逐渐清晰的天光，突然笑了。
这笑里没有温度，只有刀锋般的冷锐：\"看来，我们的队伍里，还藏着第三颗棋子。\"
林婉儿在她怀里动了动，轻声道：\"灵萱姐，我疼...\"
郑灵萱低头吻了吻她的发顶，目光却像淬了毒的剑，扫过洞内每一个人。
洞外，石壁被蚀骨线切割的声音越来越清晰。
洞内，每个人的影子都被火光拉得老长，像一条条随时会窜起来的毒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