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
“马塞尔?莫罗死掉了,真的很感谢你们。”
教授与他们每一个人握手,目光最终落在角落里的侏儒症患兄妹身上。身材矮小,关节异于常人地柔软,像一截灵活的藤条,任何狭窄缝隙都能轻松钻入。每次任务他们无论是分开还是合作都能完成的很好。
妹妹嘴角浮起一抹腼腆的笑,哥哥卡尔却眉头紧锁,眼神游移,半晌,才缓缓开口:“先生,有件事我觉得我必须要说一下。那个盖世太保……我认识,不,应该说我见过他,可不确定他是否注意到了我。”
这话一出口,地下室里所有人的目光“唰”地聚焦在卡尔身上。妹妹莉娜前倾着身子,关切地问,“你认识他么,哥哥?”
男孩点了点头,“我们当时去炸火车,已经成功了,但要结束的时候,一群德国人来了,我躲在一个废弃的车厢里,他下了车在周边环视着,过了很久我以为他们走了,悄悄探出一个头。
一名德国军官,如雕像般静止,用那双冷幽的眼睛注视过来。没有动作,没有举枪。但那一瞬间,却感觉全身血液冻住了,像是尸布一样裹在身上。
卡尔的手颤抖着,水杯里的液体泛起涟漪,“我不知道他似乎没有发现我,他径直走了。”
朱莉僵然地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你不是说和他对视了么?怎么可能没发现。”
“是的,可是他走了,什么都没做。”
妹妹难以置信,“从来没有听你说这些,哥哥,真的么?这和他的身份不符。”
“我不知道为什么,他没有把我揪出去。我一开始甚至以为他会是什么卧底,可是他又是实打实的德国人,还关注过他,行事冷漠又残忍。”
卡尔捧着水杯,这件事思考了许久,但都没有答案,只能说那一刻他背叛了自己的身份。
教授犹豫片刻,缓慢开口,“他对莫罗的死毫不在意,就好像莫罗的生死都无所谓,有一种死了就死了的冷漠。”
朱莉紧紧攥着手,思绪飘回到第一次见面。那次所谓的“审问”,与其说是审讯,倒更像是一种隐晦的提醒。提醒她面对真正的审讯时要做好心理准备,提高心理承受力。
可这怎么可能呢?他们罪名昭着,无恶不作,这种暗黑组织的人,早已抛弃了道德和降智,朱莉忍不住喃喃自语,直到现在,依然不可置信,“他真的是秘密警察吗?”
教授皱着眉头,依旧难以相信:“这个人太复杂了,行为举止完全让人捉摸不透。如果可以的话,还是要接触下。”
一直沉默不语的艾薇突然打破了平静:“我高中时和他是同学。”众人的目光瞬间像聚光灯一般齐刷刷地转向她。
她眯起眼睛,陷入了遥远的回忆之中:“高中的时候,他是个特别温暖的人,善良体贴,乐于助人。”
“天呐,很难想象这几个词放在他的身上?那他怎么会成为一个罪恶昭彰的犯罪组织成员?还是高层?”
“不知道。”的确不知道,从他回国后,已经很久没有他的消息了。
“人都是会变的,莫罗不就是么?”教授推了推眼镜,转了话题,“这次行动的功劳已经给大家上报了。大家都做出了不少的贡献。艾薇及时发现了莫罗的异常,以及提出方法。朱莉家确定了他楼下有通道,卡尔根据方法,实际操作。”
教授看着这些年轻人欣慰的笑了笑,“真的很幸运,能遇见你们,在这无助且绝望的黑暗里,能遇见你们,有你们存在。”
“教授,我们也是,在黑暗时刻,身边有同伴,真的是幸运。“
气氛顿时欢乐下来,大家各自讨论着,就像头顶上的闸刀突然被拿走,心情都格外的放松。
艾薇看着手指,他们这边的事情算是平息了。但是没多久国际上又有了一次重大消息,再度这个混乱不堪的世界带来一次波涛骇浪。
12月7日,日本偷袭了美国位于夏威夷领地珍珠港。
这个消息通过瑞典传来,教授瞪大了眼睛,攥着报纸,指节因用力而泛白,突如其来的狂喜,甚至想要开心地转圈圈,咳嗽了两声,还是问出了自己疑问。
“天呢,日本为什么要偷袭珍珠港?这不是把美国提前拖进战争了吗?”
朱莉也盯着报纸,摇头,“不知道,德国真的是找了两个好盟友。 ”
真是不惧怕恐怖的对手,反而是糟糕的队友。话落,她一顿,突然有点明白第一次审讯了。可是不对,那明明是初次见面,他不可能知道自己的身份。
朱莉又忍不住瑟缩起来了,突然大力扯住旁边专心看报纸的艾薇,急切问道,“你说高中与他是同学,那么知道他以前做什么的吗?”
艾薇差点一踉跄,“我只知道他家里是靠信息差起家的。”
“信息差?”
“是的,比旁人知道许多额外的信息,就类似……古时期千机阁那样的吧……你怎么了?”
艾薇发现朱莉神色突然苍白起来,想给她举一个例子,但又想不出合适的词,纠结了半天才想出一个华国古代武侠书中会用到名字。
朱莉僵硬地摇了摇头,“没有,我家不是从事铁路的么,需要经常运输,跨国跑,我在想以前是不是和他有过接触。得回去与家人好好谈一谈。”
如果是这样,那当时从那座大楼里出来时,他说的话,大概就明白意思了。可是这太可怕了,简直细思极恐。
教授并未察觉她的异样,此刻完全陷入了喜悦中,因过于激动,报纸都被握得哗啦啦作响,“上帝啊,真想看看德国现在的表情。他们一定诧异透了,再让日本趁我们无暇东顾,趁机占领我们的老挝和柬埔寨……”
话音戛然而止。教授突然收敛了笑容,喃喃自语,“其实那也不是我们的,那应该是他们自己的,从别的国家拿资源本来就不对。”
艾薇也感到紧绷的神经稍稍松弛下来。此前日本意图侵占英法殖民地,早已让几国矛盾暗涌,只是与德国的恩怨更为尖锐,各国被德国的攻势拖得焦头烂额,无暇顾及。
她望向窗外被暮色浸染的东方,喉头泛起苦涩的笑意,暮色正将天际线染成暗红,却也撕开了新的局面。
有了盟友,之后也会或多或少有点慰藉吧,不必在黑暗中独自对抗。她轻轻呼出白雾,玻璃窗上立刻蒙上一层朦胧的水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