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管什么风险!\"江骁猛地回头,眼眶通红,\"我不能看着她这样!\"他的声音渐渐哽咽,\"这些天她为了孩子吃了多少苦,我都看在眼里...现在她疼成这样,我却什么都做不了...\"
房间里陷入死寂,只有棠棠压抑的啜泣声和窗外的雨声。李玉看着好友失控的模样,看着床上痛苦不堪的棠棠,第一次感到如此无力。医学有时如此强大,能攻克无数疑难杂症;有时却又如此渺小,连缓解眼前这个孕妇的疼痛都做不到。
\"再等半小时……最后半个小时……好不好?\"李玉终于开口,声音沙哑,\"如果宫口还没开,我亲自联系医院,用救护车送她过去,全程监护。\"他拍了拍江骁的肩膀,\"相信我,也相信棠棠,她和宝宝都很坚强。\"
江骁颤抖着点了点头,重新将棠棠紧紧搂在怀里。他贴着她的额头,轻声呢喃:\"再坚持一下,就一下...我们马上就能不疼了...\"窗外的雨仍在下,雷声轰鸣,而这个房间里,爱意与焦灼、希望与绝望,交织成了最煎熬的等待。
棠棠突然死死咬住江骁的肩膀,牙齿透过衬衫布料深深陷进皮肉,咸腥的血味在齿间蔓延。江骁却浑然不觉疼痛,只是将她环得更紧,掌心贴着她汗湿的后背轻轻摩挲:\"没事的...放松...\"滚烫的呼吸扫过她泛红的耳尖,指腹感受着她因痉挛而绷紧的脊背。
李玉迅速抓起听诊器贴在棠棠隆起的腹部,胎心监护仪发出急促的蜂鸣。江骁看着妻子因剧痛扭曲的面容,胃部传来翻江倒海般的绞痛,却强撑着将她垂落的发丝别到耳后。\"跟着我呼吸,\"他把她的手按在自己剧烈起伏的胸口,\"吸气...呼气...\"声音里混着压抑的哽咽。
十几分钟的时间漫长得如同一个世纪。突然,温热的液体顺着棠棠大腿内侧流下,洇湿了床单。\"破水了!\"李玉的声音打破凝滞的空气,橡胶手套摩擦的声响中,他迅速检查产道情况,\"宫口开到两指半,立即转院!\"
江骁几乎是瞬间抱起棠棠,毛毯裹住她颤抖的身体时,他闻到破水的腥甜混着她发间未散的茉莉香。简遇抱着产包冲在前面,暴雨拍打在玻璃窗上的声音骤然放大,仿佛整个世界都在为这场惊心动魄的转移让路。怀中的人又一次剧烈抽搐,指甲在他颈后抓出带血的痕迹,江骁却低头在她汗湿的额角落下滚烫的吻:\"坚持住,我们马上就到...\"
急救车的蓝光穿透雨幕时,江骁感觉胃部的绞痛突然变得微不足道。他将棠棠小心翼翼安置在担架上,握着她的手不肯松开。警笛声撕裂夜空,李玉调试着监护仪的身影在雨水中模糊,而他的视线始终胶着在妻子苍白的脸上——那些被泪水晕开的睫毛,那些因疼痛而咬破的嘴唇,都成了他此生最刻骨铭心的画面。当车门轰然关闭的刹那,江骁终于尝到了嘴角的咸涩,分不清是雨水、汗水,还是未落下的泪。
急救车在暴雨中疾驰,担架床随着颠簸发出金属碰撞的轻响。江骁跪坐在棠棠身侧,始终用掌心贴着她冰凉的额头,指腹反复摩挲她蹙紧的眉心。当监护仪的蜂鸣稍微平缓些,他才敢转头看向李玉,喉结剧烈滚动着,声音抖得像被风吹散的烛火:\"李...李玉,打完无痛是不是就不疼了?\"
李玉正低头调试静脉点滴,闻言动作顿了顿。雨刮器在车窗上划出急促的弧线,蓝光掠过他镜片时,江骁看见他眼底同样密布着红血丝。\"理论上是。\"李玉的声音被引擎声切割得有些破碎,\"硬膜外麻醉能阻断痛觉传导,但双胎产程变数大...\"
\"我只要她不疼。\"江骁猛地打断他,指尖因用力而泛白,紧紧攥着棠棠汗湿的被角,\"哪怕有百分之一的风险,我也...\"
\"江骁。\"李玉突然抬眼,目光沉沉地锁住他,\"无痛不是万能药。\"担架床因急刹猛地颠簸,棠棠发出一声压抑的呜咽,江骁立刻转身将她的头护进怀里,掌心轻轻拍着她的背,像在安抚受惊的幼兽。
\"宫口开到三指才能打。\"李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带着雨夜特有的潮湿,\"现在她刚破水,你得让她保持镇定。\"他递过氧气管,看着江骁手忙脚乱地给棠棠戴上,喉结动了动,终究没把\"麻醉也可能影响宫缩\"的话说出口。
棠棠在半昏迷中突然抓住江骁的手腕,指甲深深嵌进他腕骨。\"疼...\"她的声音细若游丝,睫毛上挂着的不知是泪水还是雨水,\"江骁...我好怕...\"
\"不怕,我在。\"江骁立刻俯身,鼻尖蹭着她的额头,声音里的颤抖几乎要将字句揉碎,\"马上就到医院了,打完无痛就不疼了,睡一觉宝宝就出来了...\"他语无伦次地重复着,仿佛这些话语能织成保护网,将她从疼痛的深渊里捞出来。
急救车猛地转弯,江骁被晃得撞在金属护栏上,却丝毫未觉。他只是低头看着棠棠苍白的脸,看着她因疼痛而紧咬的嘴唇,突然想起第一次见她时,她穿着白裙子在阳光下笑,嘴角梨涡浅浅。那时他怎么也想不到,有一天会看见她如此狼狈的模样,而自己除了抱着她,什么也做不了。
\"还有五分钟到医院。\"司机的声音从驾驶座传来。江骁深吸一口气,用袖子擦去棠棠脸颊的湿痕,指尖触到她皮肤下突突跳动的血管,那微弱的搏动像重锤敲在他心上。他低头在她耳边轻吻,声音轻得像怕惊扰了什么:\"棠棠,再忍一下,马上就不疼了...\"
车窗外的雨似乎小了些,远处医院的灯光在雨幕中透出暖黄的光晕。江骁看着那点微光越来越近,掌心的汗却越攥越多。他不知道无痛是否真的能带走所有疼痛,不知道接下来的产程还有多少未知,但此刻他只能紧紧抱着怀里的人,用颤抖的声音重复着那句承诺——仿佛那是此刻唯一能抓住的浮木。
救护车尖锐的鸣笛声撕破雨幕,红色警示灯在湿滑的柏油路上投下明灭不定的光影。江骁感觉怀里的棠棠又开始剧烈颤抖,她死死揪住他衬衫的手指已经失去血色,呼吸急促得像是濒死的鱼。\"快!\"他冲着司机大喊,声音里带着近乎崩溃的嘶哑。
医院的急诊通道早已大开,白色无影灯穿透雨帘,在地面投射出一道明亮的光带。担架床刚触到地面,早已等候在旁的医护团队立刻围拢上来。江骁被人从担架旁挤开的瞬间,棠棠突然抓住他的手,眼中满是恐惧:\"别...别走...\"
\"我在!我一直在!\"江骁几乎是嘶吼着回应,任消毒水的气味扑面而来。他踉跄着跟随在推车旁,看着李玉和产科医生快速交接情况,监护仪的绿色曲线在雨夜里格外刺目。走廊顶灯在头顶飞速掠过,照得他眼前阵阵发白,胃部的绞痛与揪心的焦虑交织,几乎让他站立不稳。
\"宫口开三指,可以上无痛!\"不知是谁喊了一声。江骁感觉心脏猛地一缩,看着护士推着麻醉车冲进产房,他突然抓住李玉的胳膊:\"真的能行吗?不会有危险?\"雨水混着汗水顺着他的下颌滴落,浸透的衬衫紧贴在身上,却丝毫感觉不到凉意。
\"相信我。\"李玉拍了拍他的肩膀,转身时白大褂扬起一道急促的弧线。产房的门在江骁面前缓缓关闭,最后一眼,他看见棠棠被抬上产床,苍白的脸上还挂着未干的泪痕。
走廊里只剩下此起彼伏的脚步声和设备运转的嗡鸣。江骁靠在冰凉的墙壁上,双腿突然发软。他摸索着从口袋里掏出药片,却发现药盒早已被攥得变形。胃部的疼痛此刻变得钝重而绵长,却比不上心里的煎熬。他盯着紧闭的产房门,上面\"产房重地,闲人免进\"的字样刺得他眼眶发酸。
\"江先生,家属在这里等候。\"护士递来一杯温水,却被他摆摆手拒绝。他的目光始终黏在那扇门上,仿佛这样就能穿透阻隔,看到里面的情况。雨还在下,拍打着医院的玻璃窗,而此刻的每一秒等待,都像是一场漫长的凌迟。
消毒水的气味在鼻腔里翻涌,江骁盯着电子钟跳动的红色数字,每一秒都像砂纸在磨着神经。十分钟前产房的门闭合时,棠棠颤抖的指尖从他掌心滑落的触感,此刻仍在皮肤上灼烧。胃部突然传来尖锐的绞痛,他死死按住上腹,喉间泛起铁锈味的酸意。
\"李玉!\"他踉跄着冲向护士站,白大褂衣角扫过金属栏杆发出刺耳声响,\"找人,我要进去陪她!\"声音里带着破釜沉舟的决绝,惊得正在记录的护士笔都掉在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