点灯人的灵体非常活跃,活跃到让人忽视了他的肉体到底在哪里。
现在看来,灵体辅佐了【裂分之狼】完成仪式,而肉体正在负责为未来的终焉之神【秽暗之日】完成仪式。
曾是残阳的辛赫利昂身前,那惑人的美丽躯壳正在旁若无人地起舞,摆弄畸肢以让它们温顺驯服,撩拨垂落的暗红色绸缎让它们再次鲜艳明媚。谢肉祭在客人停下进食时暂停了一瞬,接着就在最伟大的仪式师周围再次运转。
“愉悦者当给予生命;愉悦者当夺取生命;愉悦者当永无餍足。但是愉悦者呐,苦痛呢?血杯怅然地说:‘哦!苦痛!生命厌弃的物什,我却要歌颂,歌颂永恒的苦痛!’”
“听啊!诸位东道主!我们齐聚于此,款待最尊贵的客人,却也别忘了自己也是这场祭礼的宾客!”
居屋席位之下,座位生长而出宛如盛夏午夜悄然盛放的花卉次第绵延,那些已死去的、正黯淡的、尚且明亮的星辰落下,残缺的腐尸、苟延残喘的挣扎者和仍怀希望的后继者们觥筹交错;躁动的氛围潜滋暗长,每个人身前的餐盘上有香气扑鼻的菜肴浮现。
只是,那些沾染浓郁酱汁的肉排、烹饪至半熟的内脏、筋道有嚼劲的筋络隔膜、软糯多汁的结缔组织......比起野兽,要显得大得多。
【身外化身】的技巧还是密特拉自己发明的呢。
他将自己的肉身复制了数十万份。
如此谅必能让【谢肉祭】所有入座的人们饕足吧。
“诚应如是!诚应如是!”
使徒们捧起流淌着宝血的酒杯,赞美着慷慨的善主。从海滨到内陆,从天空到森林,就连曾经死去的魂灵都能现身分一杯羹!且看他们会给那一动不动宛如木雕石胎的狮子献上何种菜品吧,【谢肉祭】的菜谱会更加丰满!
裂分之狼看着有史以来最大的灵异现象,看着那些量难以计数的死者,看着他从未忘记的面容们,决定,在这一刻,让狂欢继续;只有这一刻,即使身为死神,他也会选择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然而,就连长生者,他们中的绝大部分也无法减轻残阳的苦痛呐,那么凡人们又给这位客人献上什么呢?
更何况......远处影影绰绰的、数量多到不可忽视的有鳞者,他们对密特拉绝对是心怀怨怼、心有愤恨的。要是他们作乱......莫罗佐眯起眼睛。
“......”
为首的鱿鱼状怪物,名为【克拉肯】的大海怪,沉默着,即使是比幻觉更飘渺的残影,也具备绝大的威势和压迫感。以他为圆心,所有具备水生兽亲的兽人们同样沉默着,等待昔日海之主宰的号令。
“......密特拉,现在应该称你为......点灯人?”巨兽玩味地笑了笑,看着盘中餐食,语气出人意料地平静,“我,距离居屋席位只差一步,只差一步!”
隆隆作响的声音即使没有愤怒也雷鸣般震耳欲聋。
“只差一步!有鳞者就能拥有自己的司辰!进化之道很久之前就停滞了,而我将带领水族重新定义【进化】!凭什么?”
平平无奇的诘问。
凭什么有鳞者不能拥有自己的神明?
金毛大狗头也没回,自顾自地扭转手腕,活动筋骨,淡淡道:“当你向终焉索求力量的时候,你就成为了世界的敌人。到底是【进化】还是【畸变】?看看残茧,看看现在的残阳,你明白的。”
“我没错,我只是输了。”
“哦?最后关头,我没记错的话,摁着你让你无法离开沸腾起来的大海的人,正是你自己。”
“......”
“那个时候,你已经想吃自己的子民和后嗣了,对吧?缠住你触手的,正是你自己的触手吧?”
“......”
克拉肯很不情愿地扭了扭触须,像是在点头。终于,他叹了口气:“总之,我和大部分倒向蠕虫的水族算是罪有应得。希望你信守诺言。”
然后海怪从虚无中卷出一个酒杯,和残阳身前的酒杯一模一样。
“所有的水族啊,让我们满饮此杯!至少新世界的海洋里有鳞者还是王者......就这样吧。”
“满饮此杯!”
“满饮此杯!”
......
凡人能承受的太少,重温一遍自己一生的苦痛就已经很难了。那些面容里,咒骂摔杯者有之,哭泣悲啸者有之,疯癫绝望者有之。但更多的是坦然饮下杯中之物的人,他们最后的残余也崩碎如被踏碎的雪,留下残羹冷炙和空荡的座位,萦绕在居屋周围。
骸骨化成风, 酒上的泡沫炸开, 帷幔间尘埃飞舞。 那些凡人们的一部分,踏足了更高的境界。
酒杯里的液体减少了一大截,那些碎末凝成实质,缭绕在伟大者身侧,簇拥着辛赫利昂,框住了狮子背后的种种畸变,而那些乱长的肢体与茂盛的树碰到这些凡人的残片,居然会哀鸣般地尖啸,接着安分地收缩在框架内。
富集的碎屑形成了一个环,悬浮在残阳的身后。
这便是凡人们能给予的餐点。即使是伟大者,也请勿要独享牺牲和奉献的殊荣,让我们自承苦痛,化为冠冕——
这便是【燃烧者】的第一位使徒,行动先于诞生,其名为【第一轮日冕】。
鼠鼠好奇地爬上餐桌,爬过停下舞蹈的密特拉,戳了戳灯管般的日冕。
“唔,里面有点吵,很洗脑,劝我改信残阳......另外,这是实心的!哟,烧起来了,好像被视作残阳的躯体了......白色的火?真有意思。”
鼠鼠迅速爬回自己的座位,临走前瞅了眼杯子。
“原蠕被吃得差不多了,但是污染还有好多啊,点灯人你要让他继续吃吗?”
“怎么不让,当然要让他继续。他不会止步于此,我对他有更高的期望。”
密特拉说着,揉了揉辛赫利昂的下巴,当然,再也不会有咕噜声作为回应。他双手撑在狮子的肩头,俯视着燃烧的神像,眼中是燃烧的血红色辉光,似乎在日冕的淡白色光芒浸染下,透露出微弱的金色。
“吾爱,一位诗人曾经写道:‘日出为血!’让它成为预言一定会很美吧?所以,现在,你要沐我以血。”
......
喀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