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猝不及防地吃了一口狗粮，全都一脸八卦地瞧着两人。
倾城男孩气地扑了扑子维身上遗落的雨水：“嗨，我能有什么事啊！不过一户就不太好了。”
郭子维闻言，瞧了瞧床上醉得不成样子的一户，一点也不意外：“若吃点苦头，就能看清自己的心，也不算太糟。”
众人守着一户都不放心走，纷纷围坐在桌前。
沈清寒看着一户的睡脸，难得一见地露出了慈母的神情：“他小时候就是这个样子，我们几个隐居在温情谷里，捡到他后就想让他不要只做个武夫，于是就送他去了附近镇子里的学堂。”
“小时候我们让她唤我们为阿娘，谁知其他孩子嘲笑他有九个阿娘却没有一个阿耶。他回来后只字不提，却自己与他们打架。打输了、吃了苦就跑回家闷头睡一觉，睡醒了就当无事发生，继续出去嘻嘻哈哈。”
“若不是我看他总是一身的伤暗中跟踪了他，都不知道这些。从那之后我们就故意对他严苛，让他改叫我们为师父了。”
徐宁眼中满是心疼：“原来是这样，怪不得他高强，身上还是有那么多疤痕。”
沈清寒看着徐宁满脸的慈爱，就像看着自己的女儿一样：“我看得出他对你是真心的。但我也知道他迟迟不敢踏出这一步的原因。”
“为什么？”倾城与徐宁异口同声。
沈清寒眼眸低垂：“你们知道他为何取名叫一户么？”
“因为他想有个家。可这大家与生俱来的东西，他却偏偏没有。他恨我们是杀手，所以便给自己起了这个名字，表明从此他一人便是一户。”
“我们给他取的名字叫万寒星，小时候的寒星活泼好动，从小就是练武的苗子，在温情谷也过得很快乐。可成也学堂，败也学堂，我们本意是让他与平凡的孩童一样读书识字，可谁知他渐渐知道了真正的家庭是什么样子。”
“他嘴上不说，每日从学堂回来还开开心心与我们分享学到的东西。可我们都知道，他心里羡慕得不得了。”
沈清寒娓娓道来，三人也听得入神。
“大师父，后来呢？”倾城追问道。
沈清寒微笑着起身，默默坐到了一户床边，轻抚了下他的头发：“我们是杀手，干得是脏活，此前我们都故意隐瞒这些，每次出任务都不让他知道。但那次我们接到的任务，是他同窗的家人。”
“出事当晚，我们以为他只是下了课贪玩，与朋友出去瞎逛了。却不知他正在那孩子家里为他庆祝生辰。”
“他亲眼看着我们一刀刺穿了那人的身体。尽管我们都穿着夜行衣，可十几年生活在一起的人，他一眼便认出了我们。”
万一户的呼噜声还很均匀，屋里的人个个神情凝重。
沈清寒脸上挂着一丝苦涩：“那一夜，他什么都没说。之后夜还是与我们正常生活，再也没有提过那一夜的事情，只是他与我们之间仿佛多了层看不见的隔阂。”
“我们都看得出来他想走，想离开我们这些冷血无情的人。”
“所以我故意与他打了个必输的赌，给了他自由。他亦不负所望，他赢了也走了，再也没有回来过。”
沈清寒眼角湿润，却又马上在下一秒将泪花逼退。
徐宁走到沈清寒身边，抬手擦干了她脸上的泪：“清寒师父，您们都误会他了，他不是想和师父们划清界限。”
沈清寒诧异地看着徐宁。
少女一双杏眼满是笃定：“他是在用他的方式帮各位师父赎罪。他深知你们的为人，做杀手定有苦衷，所以他没劝阻，没怨言，但他不想你们背负一身血债，所以他努力地去给别人一个家。正因为他把你们当成是一家人，才会这样做。”
沈清寒闻言泣不成声，无尽的内疚涌上心头。
片刻后。
“其实一户走后不久，我们就封刀了。”沈清寒心疼地看着一户的睡脸，“我们把温情谷改成了农庄，开始靠自己的劳动过活。我们看似每日都过得平静，心中却都忐忑。”
“我们希望看到他回来的身影，一等就是十几年。我们从各方打探他的消息，前面几年他是行侠仗义的万侠士，闯南走北惩恶扬善，每每听到他在外的英名，我们就与有荣焉。”
“可突然有一天，他突然就音信全无，江湖上也再没有与他相关的消息。很多人都说他死了，可我们不信。又等了一年后，我们便将温情谷托付了一个老主顾，满江湖地开始寻他。”
“直到不久前，从一名刚离开长安的西洲商人嘴里，听到了位像很像一户的牙郎。我们便启程找来了长安，没想到竟真的找到了他。看到他还活着的那一刻，我们又是欢喜又是忧心。”
“欢喜他在这过得快活，同时又忧心我们的出现，会造成他的困扰。”
听到这里，叶倾城与郭子维默契地对看了一眼。
原来是李思告诉了师父们一户的下落，人与人之间的缘分真是妙不可言啊！
倾城笑着安慰道：“清寒师父，还好你们出现了。你们来了之后一户有多开心我们都看在眼里，以前他是憨憨的傻大哥，现在他时常笑得像个孩子。”
郭子维也附和道：“一户为您们找养老宅全身都是干劲儿，一方面是因为他能亲自给您们找一个家，一方面是他为你们终于可以不做杀手了而高兴。若他知道你们早就金盆洗手了，定会欣喜若狂。”
“人生苦短，重逢恨晚。”
“可……”沈清寒低垂着头，摊开了自己的手掌，看着上面的伤痕与茧子，一时语塞。
正在这时，万一户突然睁开了双眼，低沉着嗓音对沈清寒喊了声：“阿娘~”
沈清寒不可置信地抬起头：“你……你还记得？”
万一户坐起身，粗犷的脸上略带了一丝红晕：“当然记得。我还以为是因为我太顽皮，你们不愿意再让我当儿子，才让我改了称呼。没想到是为了让我不被笑话。”
沈清寒眼中瞬间噙满泪水：“方才那些话，你都听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