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韩蕾吩咐了,骆海也不敢大意,连夜召集县衙差役,亲自督办腾空魏大宝名下的一处三进宅院。
这宅子虽不算奢华,但胜在院落宽敞,家具齐全。
天蒙蒙亮时,骆海还特意命人在后院添置了几株新移栽的果树,又备齐了米面粮油,连厨房的柴火都码得整整齐齐。
次日辰时,骆海身着簇新的靛蓝官服,带着八名衙役来到悦来客栈。
准备开门营业的店小二,正打着哈欠卸门板,见状吓得一个激灵,差点摔了手中的门闩。
“下官参见王爷、王妃。”骆海在客房外恭敬行礼,声音不卑不亢,“新居已备妥,特来迎驾。”
房门“吱呀”一声打开,荆州王刘衍身着半旧锦袍,眼下还带着青影。
他打量着眼前这个满脸倦色的知州,忽然笑道:“骆大人倒是雷厉风行。昨夜本王还听见街上车马声不绝,莫非就是在搬本王的住处?”
骆海拱手答道:“惊扰王爷安寝,下官罪该万死。只是想着客栈简陋,实在委屈了贵人们。”
这时荆州王妃沈艳茹牵着六岁的小世子走出内间,孩子揉着惺忪的睡眼嘟囔。
“父王,我们要住大房子了吗?”
小世子稚嫩的童音,让荆州王昨日才感觉松快了些的心又难过了几分。
他带着一家人逃亡,虽然现在落脚苍州,但想着前路茫茫,他总有一种寄人篱下的感觉。
搬迁的队伍穿过晨雾未散的街道时,荆州王忽然勒住了缰绳。
只见一队身着统一墨绿色服饰的士兵正列队行进,虽装备简陋,但着装却非常整齐,步伐整齐划一。
这样的服饰他从未见过,看上去挺拔威武。
他不知道的是,这是韩蕾特意为荆州逃过来的逃兵准备的军服。是现代制式的作训服,不但结实,操练起来还很方便。
带领士兵的亲卫见到骆海一行人,立即抱拳行礼,队伍竟自发停下让道。
“这些是……”刘衍眯起眼睛。
“回王爷,这是苍州王妃整编的屯田兵。除了日常的操练之外,还要去种田。”
骆海也没有回避他,而是爽快的解释:“这些士兵都是前些日子从荆州逃过来的。我们王爷可怜他们,加上苍州现在到处都需要开荒种地,所以就把他们整编成屯田兵。”
“哦!”
荆州王了然点头。
荆州有大量逃兵的事,他是知道的。可没想到苍州王赵樽竟然胆大包天,敢全部接纳。
这些逃兵在这里不管是为兵还是为民,若是被朝廷知道了,那肯定都是死罪,可苍州王偏偏就这样做了。
他很想知道苍州王究竟有什么样的底牌,能够给他收留逃兵的勇气,可以无视朝廷的律法。
他想起朝廷上曾经有人说赵樽功高震主,赵樽父子镇守北关多年,为大景朝做出了不可磨灭的贡献。
他一直很敬重赵樽,不相信他会功高震主而生出异心,但是现在看来,恐怕赵樽早就……
荆州王正想着,耳边又传来骆海的声音。
“王爷,您看那边正在招募流民,凡登记在册者,均按能力分配活计。有力气的去开荒,妇人孩子可做些纺织、养殖的轻活。”
刘衍看见几个穷书生模样的人正在木桌前登记,有个瘸腿老汉激动地比划着什么,随后欢天喜地领了块木牌往城西走去。
更令他惊讶的是,街面虽人来人往,流民遍布,却无半点混乱。连小贩的摊位,都整齐划一地排在用石灰划好白线之内。
荆州王暗暗感叹赵樽的管理能力,这样的秩序,别说在他的荆州,就是在京城也是不可能见到的。
帮荆州王安置好新家,午后,骆海亲自驾着马车,带王爷夫妇和郡主世子前往城郊的荒地项目参观。
车轮碾过新修的水泥路,竟比京城的青石板路还要平稳三分。
沈王妃掀开车帘,忽然“呀”了一声。路旁竟立着块石碑,刻着“便民沟渠”四个大字,清冽的渠水正欢快地流向远方的田垄。
“这是下官主持修建的。”骆海的声音透着自豪,“引的是山里的泉水,如今灌溉着附近三千多亩地。”
当马车驶入项目大门时,刘衍猛地抓住窗框。
他目之所及尽是金灿灿的玉米垛,像一座座小金山般堆在空地上。
几十个民夫喊着号子搬运红薯,那些沾着新鲜泥土的块茎个个都有拳头大。
更远处,几个妇人正在教孩童们将土豆按大小分拣成堆,欢声笑语在田地间随风飘来。
“骆大人,那些是什么?”荆州王指着那些丰收的粮食,满脸好奇。
“那些都是苍州王妃搞来的粮食种子,一种叫玉米,那个大块头的是红薯,黄白皮的那是土豆。这三种粮食的产量都很高,也容易保存。今年各县丰收,明年苍州就不缺粮食了。”
“天呐!”沈王妃用手绢掩着张大的嘴,“这些粮食我们连听都没听过。”
“这……这真是荒地?你停车,我要下去看看。”
荆州王忍不住跳下马车,走下水泥路,抓起一把黑褐色的土壤在指间揉搓。
不算肥沃的土质带着潮湿的香气,与他记忆中苍州常见的贫瘠红土已截然不同。
沈王妃和郡主世子也跟着下了马车,好奇的打量着周围的一切。对他们这种贵人来说,这是第一次下乡,看着什么都觉得新鲜。
骆海也跳下马车陪着他们步行,他弯腰拾起一个被遗漏的小红薯,用袖子擦了擦,然后掰成两半递给小世子和小郡主。
“吃吧!拿刀削了皮,可以生吃。”他笑着和蔼的说。
荆州王环视了一下远处,觉得简直不可思议。苍州山多地少,那些地也并不肥沃。
整个大景朝的人,谁不知道苍州是穷山恶水出刁民的地方,可他今日看到的和他所了解的完全对不上号。
清水县县城里秩序井然,这里开垦的荒地又种出了大量的粮食。赵樽那家伙究竟是怎样办到的?
骆海看出他的疑惑,解释道:“王爷请看,这些地原本确实都是石块混杂之地。但百姓们将石块挑拣出来做修葺之用,剩下泥土种地。”
他又指向东南角,“那边试验田里还种着王妃说的什么……哦对,叫棉花。王妃说,苍州的气候非常适合种棉花,棉花的保暖性很好,有了棉花就可以做棉袄,而不只是像现在一样只能穿麻布或者是绸缎。”
正说着,远处传来一阵清脆的铃铛声。
只见十多辆崭新的独轮车排成长龙,每辆车都满载着玉米棒子。
领头的是个扎蓝头巾的姑娘,见到官差也不怯场,朗声道:“骆大人,这批是要运往救济仓的!”
荆州王忽然发现个细节,那些推车的民夫虽然汗流浃背,但个个面色红润,甚至有人边干活边哼着小调。
这与他在其他州县见过的,被徭役压弯了腰的农夫截然不同。
“王爷可知他们工钱几何?”骆海像是看穿了他的疑惑,“壮劳力每日三十文,还管两顿饱饭。若是超额完成,另有奖励。”
“这么多?还管饱饭?”
荆州王愕然。虽然他自认还算大方,不像其他贵人那般过于压榨佃户或民夫,但每日给泥腿子如此丰厚的待遇,还是颠覆了他的认知。
他站在田埂上久久不语。微风送来玉米的清香,沈王妃轻轻握住丈夫的手,发现他的掌心竟有些发抖。
“爱妃,”刘衍声音沙哑,“我们可能……真的小瞧了这位韩姑娘。”
骆海在不远处静静伫立,望着这对落魄的皇室夫妇。
他想起韩蕾曾经说过说的话:“这天下,无论是谁,终究要让百姓吃饱饭才坐得稳。”
当时,他只觉得是韩蕾妄言,如今看着满仓粮食,忽然觉得韩蕾那轻松舒适的运动服,似乎比龙袍更耀眼几分。
沿着荒地项目新修的水泥路缓缓前行,荆州王背着手,眉头微蹙。今日一行,让他对苍州王赵樽的实力有了更深的认识。
秋季的阳光透过路旁新栽的杨树洒下斑驳光影,照在他绣着暗纹的锦袍上,泛起一层淡淡的光晕。
“这路倒是平整。”荆州王用靴尖轻轻点了点灰白色的路面,“比京城还要坚实几分。”
骆海闻言,连忙拱手答道:“回王爷,这是苍州王妃特意研制的水泥所筑,不怕雨水冲刷,也不易生杂草。拖木沟修建的棱堡用的就是这个。”
荆州王微微颔首,正欲再问,忽然一阵“哼哼唧唧”的声音随风飘来。
他面色一僵,下意识地用袖子掩了掩鼻子:“这是……?”
走在他身侧的荆州王妃却眼睛一亮,快走两步上前:“骆大人,这是何物在叫?声音如此奇特。”
骆海脸上露出笑容:“回王妃,这是前方养猪场的猪叫声。”
“猪?”荆州王的声音陡然提高,“这荒郊野外的,怎会有养猪场?”
他眉头皱得更紧,眼中闪过一丝嫌恶。作为皇室宗亲,他自幼锦衣玉食,府中膳食从不沾猪肉这等“贱肉”,更遑论亲耳听闻猪叫。
沈王妃却兴致勃勃,她出身武将世家,父亲是被前景帝替换的前镇南将军。她虽为贵女却比丈夫多了几分豪爽。
她轻轻拉了拉丈夫的袖子:“王爷,妾身还从未见过活猪呢,不如去看看?”
小郡主和小世子早已按捺不住,拽着母亲的衣角摇晃:“娘亲,我也想看!那些猪长什么样子呀?是不是像画上的那样圆滚滚的?”
骆海见状,连忙解释:“王爷容禀,这养猪场是苍州王妃去京前就着手试办的。不仅开荒种粮,还配套建了这养猪场。猪粪用作肥料浇灌田地,改良土质;猪养肥了又可供应市集餐馆,改善民夫伙食。一举多得。”
“这也是苍州王妃弄的?”荆州王闻言,眉头稍稍舒展,但仍带着几分怀疑:“你说……猪粪能肥田?”
“正是。”骆海恭敬地回答,“过去这里的土地贫瘠,种不出好庄稼。自从用了猪粪肥田,土质大为改善,王爷看看那些种出的粮食便知。”
“哦!难怪。”荆州王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他虽贵为王爷,却也是第一次听说这等农事。
王妃则已经迫不及待:“骆大人,快带我们去看看吧!”
一行人转过一片玉米地,眼前豁然开朗。一排排整齐的水泥建筑坐落在平地上,远远望去,竟有几分军营的规整感。
“这……就是养猪场?”荆州王惊讶地停下脚步,他怎么感觉比他的王府还新颖呢?
他想象中的养猪场应是泥泞不堪、臭气熏天的地方,可眼前这些灰白色的建筑干净整洁,若非偶尔传来的猪叫声,他几乎要以为这是什么新建的粮仓。
骆海引着他们向前走去:“王爷请看,这些猪舍都是用水泥砌成,地面有坡度,便于冲洗。每日都有专人打扫,所以并不脏乱。”
八九岁的小郡主和六岁的小世子早已挣脱母亲的手,像只欢快的小鹿般奔向最近的猪舍。
透过木栅栏,能看到一格格的猪舍里面圆滚滚的肥猪,有的正在悠闲踱步,有的在食槽前拱食,有的懒洋洋地躺在干草上晒太阳。
“爹爹,娘亲,快来看!”小郡主兴奋地招手,就像第一次逛动物园。
小世子更是开心:“哇!这就是猪吗?它们好可爱啊!圆滚滚的,像会走路的枕头!”
荆州王无奈地被女儿拉过去,当他看清猪舍内部时,眼中忍不住闪过一丝惊讶。
地面干净干燥,食槽水槽摆放整齐,每头猪都毛色光亮,体型健硕,与他想象中的肮脏瘦弱的“贱畜”截然不同。
“这些猪……养得倒是不错。”荆州王勉强评价道。
王妃则饶有兴趣地询问:“骆大人,这些猪都吃什么?多久出栏?”
骆海详细解答:“回王妃,主要喂食豆渣、饲料和猪草,一般养七八个月就能出栏,最重的能有二百来斤。”
“二百斤?”小郡主惊呼,“那得有多少肉啊!岂不是个大胖子?”
小郡主忽然想起什么,转头看向荆州王,“爹爹,为何我们府里从未吃过猪肉?”
荆州王略显尴尬地轻咳一声:“猪肉乃贱民之食,我们……”
? ?友友们,留下脚印让我感受到你们的爱!爱你们!
?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