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大夫客气了,”韩执连忙拱手回应,道:“本是晚辈,怎可接王大夫此礼。”
王尧臣笑着,道:“韩龙图与老夫同级,况且又是旧识,更是邻里。或多或少,老夫也该行个礼。”
无奈,韩执只好接受这一个礼节,然后扶着苏轸走了进去。此时王浅也是连忙迎了上来,道:“苏娘子,韩官人,快请坐。”
韩执先是带着苏轸坐下,目光在王浅的案头青瓷盏上掠过 —— 茶汤里浮着几星枇杷膏,却凝而不化,显见是久置未饮。
王浅此时就拉着自己的姐姐,道:“韩官人,苏娘子,这位是妾身的姐姐。”
韩执与苏轸同时起身,朝王纯揖礼。苏轸目光落在王纯腕间露出的苍白肌肤上,见她袖口褪下寸许,腕骨处浮着青黑血管,比春日湖面上的冰裂纹还要纤薄。
王纯将袖口往下扯了扯,却因用力过猛咳了两声,帕子掩住唇时,指尖微微发颤——看上去,病况比王浅重的不是一点点。
苏轸此时就微微朝着身后的月萍示意,后者就端出了一个
月萍端出个描金漆盒,里头是两只细瓷碗,碗中盛着琥珀色的羹汤,浮着几星雪白的川贝母与嫣红的枸杞。苏轸亲自捧起一碗,递到王纯手中:
“这是今早用雪耳炖的枇杷膏,加了些川贝,润嗓止咳倒是好用,王大娘不妨试一试。”
王纯指尖触到细瓷碗的温热,像是被春日阳光晒暖的玉石,掌心的薄汗竟渐渐收了。她微微朝着苏轸一颔首,道:“多谢苏娘子的美意了。”
本来这两碗羹汤,本来是想给王浅喝的,但是现在似乎还有更为严重的人。干脆就做工顺水人情,给王纯也喝一些。
王纯舀起一勺羹汤,琥珀色的汤汁滑入喉间,川贝的微苦混着雪耳的清甜,倒也是让她脸上的病态红变得温润了起来。
魏玩举着糖画蹦过来,金箔蝴蝶在她发间晃出细碎光芒:“王娘子快看!这是玉汝画的莲花,还会转呢!”
王浅望着魏玩手中旋转的糖莲花,阳光照到剔透的糖画上,映得她苍白的脸颊泛起薄红。魏玩见她目光专注,忙将糖画举得更高,银铃随动作轻响:
“王娘子吹口气!莲花就会‘开花’啦!”
“好个灵巧的丫头。” 王浅笑着俯身,温热的气息拂过糖莲花,花瓣竟真的缓缓展开。
魏玩拍着手,忽然歪着脑袋,发间银铃跟着晃动,道:“玉汝方才偷偷替姐姐许了愿,要让王娘子像先生的翟衣那样,日日都亮亮堂堂!”
众人被逗得忍俊不禁,王浅更是往小可爱的嘴里塞了一块蜜饯,道:“小妮子倒会哄人,明日定让你先生多给你买十串糖葫芦。”
魏玩鼓着腮帮子嚼蜜饯,说的话含糊不清,也不知道她说了什么。周遭的几人,都是被她这个样子逗笑了。
王朋老此时更是直接走了上来,春光满面地朝着韩执行了一礼,道:“见过韩龙图。”
“哎哎哎,怎么你也开始见外了。”韩执连忙就拉起了他,此时又从后院里,走出一个拿着一大盆子蔬菜的男子,一边走过来,一边对王尧臣说道:
“岳父大人,”那男子话音未落,手中竹盆里的青芹忽然滑出几枝,正落在韩执脚边。他慌忙弯腰捡拾,然后还不忘在衣服上蹭一蹭——生怕菜脏了。
那男子弯腰捡拾青芹的时候,竹盆边缘蹭过襕衫下摆,露出内里洗得发白的中衣。他抬头时,韩执才看清其面容——
一个二十多岁的年轻人,眉峰微蹙,眼角因常年伏案略带细纹,襕衫领口泛白。
“这是拙婿戚师道,” 王尧臣笑着引见,“前日刚从秘书省领了《开宝通礼》校勘差事,这会儿正忙着呢。若不是今日休沐,又正好是浅儿的生辰,不然应当是还在家处理公务呢。”
戚师道将竹盆搁在廊下,用袖口擦拭额头细汗,讪讪笑道:“岳父大人莫要折煞小婿,不过是校些错漏文字。”
他转身朝韩执深揖,腰间 “秘书省校书郎” 铜印随动作轻晃,又道:“韩龙图安好,”
“前日在秘阁整理太祖朝旧档,” 戚师道慌忙拾回纸笺,耳尖泛红,“偶然看到乾德年间‘州县盐引需用礼部印信’的记载,与韩龙图先前查的私盐案似乎......”
话未说完,王纯又轻轻咳了一声,他立刻噤声,伸手虚扶住妻子后腰。
韩执只是摆了摆手,道:“都已经结束了,这些已然过去。今日是王娘子的生辰,不谈公事。”
戚师道闻言赧然一笑,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腰间铜印,目光落在王纯腕间的银镯上 —— 那是他任职后用第一笔俸禄买的,刻着缠枝枇杷纹,原是想讨个 “辟疫” 的彩头,如今却衬得她手腕愈发苍白。
韩执也是注意到了戚师道的视线,但是一时之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丁夫人此时也是在丫鬟的搀扶下走了出来,看到了前院满满的人,便笑道:“还在前院忙着呢?今日是浅儿生辰,饭菜也都快做好了,莫要再站着了。”
一听到饭菜快做好了,戚师道连忙拿起放在廊前的青芹,跑着向厨房跑去。
王纯见到他这般着急忙慌的样子,便是喊道:“官人跑得这般急是要作甚?仔细着莫要摔倒了!”
戚师道听见王纯的叮嘱,脚步微缓,却因竹盆里的青芹晃得厉害,险些泼出。他转头望向廊下,见王纯扶着月洞门,苍白的脸上满是关切,腕间银镯随着呼吸轻轻晃动。
他也不敢再乱跑,便是笑道:“不妨事,就是这厨房快做好饭菜了,这青芹差点忘了送过去。那里有老周搭手,摔不着。”
戚师道稳了稳竹盆,朝王纯晃了晃青芹,竹影在他肩头碎成一片,然后就走开了。
王纯见此,也是无奈地笑了笑,道:“抱歉了韩官人、苏娘子,我家官人以前不这样的,还请见谅,只是莫要惊扰了二位客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