吕惠卿抱着自己的书箱,坐在了韩执的马车里,经过刚刚的一系列“闹剧”,整条朱雀街也是安静了下来,回到了当时的正常动静。
他此时就微微掀起了车帘,似乎是察觉到了不对劲,便是开口问道:“不对啊,韩兄,这好像不是去大理寺的方向吧?”
“我知道不是啊。”韩执此时就倚靠在车上,答道,“先送你去国子监吧,我也偷会儿闲......”
“偷闲?!”吕惠卿愣了一下,便是笑道:“韩兄你是不是以为这还是在国子监啊?你是去上值不是上学,不准时到可是会受罚的——比如罚俸。”
韩执却是摆了摆手,道:“这不也得分个事出有因吗?再者说了——我去大理寺迟到了,但是你去国子监不也是迟到了吗?”
“这不也得分个事出有因嘛。”吕惠卿也是笑了笑,道,“你被刺杀,我不也是被牵扯到了吗?反正你也可以上场,给我作证啊对不对?”
说着说着,马平在外头就开口了:“阿郎、吕郎君,国子监到了。”
吕惠卿抱着书箱往车外挤时,铁蒺藜 “哗啦” 撒了半车厢。韩执看着他手忙脚乱往箱里扒拉铁器,活像个血里来火里去的。
“赶紧收拾,别让夫子以为你从战场回来。” 韩执踢了踢他的书箱,却在吕惠卿起身时,往他手里塞了个油纸包,“八娘新烤的肉夹馍,藏好别被同窗抢了。”
“本来是给我吃的,今日心情好,你拿去吧。”
吕惠卿挑眉接过油纸包,鼻尖立刻萦绕着面饼烘烤的焦香与卤肉的醇厚,“韩兄这是转了性子?往日可没见你这么大方。该不会是苏娘子算准了越府刺客,提前备下的‘庆功宴’?”
韩执嗤笑一声,伸手作势要夺回肉夹馍:“爱吃不吃,啰嗦。”
“得了得了,” 吕惠卿猛地将肉夹馍往怀里一揣,书箱里的弩箭与铁蒺藜叮当作响,“我吃我吃,算我承你这份情。”
吕惠卿将肉夹馍小心翼翼塞进书箱夹层,拍了拍箱面笑道:“等下早读课就着书来啃,保准比夫子的讲解下饭。”
吕惠卿抱着书箱穿过国子监朱漆大门时,晨钟正敲第三响。迎面而来的同窗见他衣摆沾着血渍,袖口还挂着半片越府死士的缠枝莲纹布片,纷纷露出惊诧神色。
他却浑然不觉,只顾低头用指尖摩挲书箱夹层里的肉夹馍......
......
而韩执坐着马车来到了大理寺门口,他的马车在大理寺青石板前停稳时,章询正攥着笏板在门首打转,似乎很着急。
看到了韩执下马车,他顿时就扑了上来,一双手就在韩执的身上摸来摸去。韩执被摸得浑身不自然,直接就是伸手拍掉了他的手,笑骂道:
“摸什么呢,搞得像个登徒子一样。”
章询此时见到韩执直接骂了,便是松了一口气,道:“吓死我了,属下还以为韩少卿你回不来了!”
韩执拍掉章询的手,道:“你又不是不知道怎么回事儿,瞎担心这些干什么呢!人审问了吗,我可不想又扯出什么幺蛾子了。”
“审了审了,在审了。”章询忙不迭点头,一边引着韩执往刑房疾走,一边道,“就是那帮子死士有些嘴硬,现在还......”
韩执此时就抬手打断了他,道:“我哪里问的是他们啊,我问的是昨日济州港送来的船工 —— 那些在越府私盐船上做苦役的。他们有交代些什么吗?”
“噢噢噢——”章询此时一拍脑袋,道:“也都说了,他们被一路护送回来的,喂了几口饭赏了几口水,就什么都说了。”
“说得可详细?”韩执问道。
章询忙不迭展开手中皱巴巴的草纸,上面用炭笔歪扭记着几行字:“有一个船工说,越府每艘私盐船的桅杆顶都绑着千佛衣,远远看去像座浮动的菩萨庙。”
“这个月十五子时,他们往沙门岛礁石群运了三船硝石,用浸过香灰的棉纸裹着,说是给菩萨‘净海’用的。”
韩执继续问道:“还有吗?比如船着火的那天。”
“还有就是......”章询此时又在翻看手里的供词,然后道:“船走水的那天,有人说,是在不知道哪里,忽然就是着了火。最后面,火是从桅杆顶的千佛衣烧起来的。”
“他们说明明海上没风,那衣裳却像被人浇了松脂似的,‘轰’地就着了。然后再桅杆之后,又发现了库房里也起了火,就是不知道怎么回事。”
章询念完之后,正好就是和韩执一起进到了办公房,道:“韩少卿,您说这会不会是......越国府那边,发现事情败露,然后就直接想要杀人灭口啊?”
韩执将草纸铺在案上,用镇纸压平边角卷起的褶皱,沉吟道:“若要灭口,大可在海上直接沉船,何必留着活口?”
章询挠着头,从袖中掏出本密密麻麻的簿子,道:“然后就是市舶司的出入记录查过了,起火前两日,确实有艘挂着镇国公府旗号的商船运了十箱松脂出海。可那船文书齐全,连税银都......”
他的声音戛然而止,望着韩执意味深长的眼神,喉结滚动了一下,“大人,您该不会怀疑......”
“我怀疑什么?”韩执此时一脸平常,道:“我啥都没怀疑啊。市舶司的记录没错,文书齐全;税银整备,有什么问题吗?镇国公府的船,自然该走镇国公府的海路。”
“而且松脂是又两种,一种是树脂,另外一种就是药材。而且都说了,人家用的是箱子装不是桶装,你还分不出是树脂还是药材吗?”
章询此时就愣了一下,然后眨巴眨巴眼,问道:“也就是说......这些是没问题?”
“嗯,”韩执点点头,“而且镇国公府就算真的是去烧私盐船,那我问你了——理由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