吕惠卿拽着她走到月洞门前,忽听得身后传来苏轼的笑嚷:“吕郎君跑这么快,莫不是怕高娘子罚你跪烤炉?”
话音未落,半块吃剩的肉夹馍 “啪” 地砸在他肩头,酥皮碎屑簌簌落进衣领。
“苏大郎君再聒噪,明日便去樊楼替我当一日跑堂!” 吕惠卿头也不回地嚷道,指尖却悄悄勾住高清如的指尖。
待到了两个人走远,苏轼此时就低声地嘀咕了一句:“看着高娘子,好像好凶哦......吕郎君莫不会出什么事吧?”
“苏贤侄,这你就不懂了——老夫观之,只觉两人鹣鲽情深,令人艳羡。”韩卓闻言,捋着胡须哈哈大笑。
苏轸轻轻摇着团扇,眉眼含笑,道:“高娘子看似凶巴巴的,可我瞧着,她眼底满是对吕郎君的在意。就说方才,吕郎君被敲脑袋,她那力道,瞧着凶,实则跟挠痒痒似的。”
周妙安也凑趣道:“正是——方才高娘子给吕郎君擦脸,那眼神,温柔得能滴出水来。依我看啊,这两人,一个愿打一个愿挨,旁人看着是吵闹,于他们而言,却是独有的情趣。”
苏轼恍然大悟,一拍脑门,道:“原来如此!怪道吕郎君方才跑得那般急切,怕是想赶紧与高娘子独享二人世界,省得咱们在这儿打趣他。”
韩执笑着举起茶盏:“苏兄若实在好奇,改日咱们去镇国公府讨杯酒喝,瞧瞧吕郎君在未婚妻跟前究竟是威风还是气短。”
话音刚落,庭院里又爆发出一阵哄笑。
......
次日,六月二十一,韩执又是要去大理寺“上班”。
昨天的时候,王朋老又是上门来,跟孩子说了大理寺的事情——也就是济州的那些船工和冒领度牒的“商二代”,也都抓回来了,而别的州府里,也是陆陆续续传回了捷报。
这是什么意思?
也就是说,这个私自倒卖的案子,基本就是可以结案了。
静慧师太招了;刘沆也招了;该抓的人证也都是抓回来了。甚至连张之姮,也是有些证据,可以“出庭作证”。
临出门前,苏轸只感觉心头有些慌。就是不知道为什么心慌,总是隐隐之中,感觉到有什么不安的地方,就连肚子里的小西瓜和二西瓜也是闹腾了起来,惹得她连续咳了好几下。
韩执见苏轸咳得厉害,忙上前轻轻拍着她的背,关心地问道:“八娘可是有哪里不舒服?要不找个郎中来给你瞧瞧?这肚子里的两个小家伙闹腾,你又咳嗽,可别是受了凉。”
苏轸轻轻白了他一眼,道:“此时尚是六月,日头正热,怎地可能是受了凉?不过是两个小家伙太闹腾了,有些吃不消罢了。”
至于刚刚感觉到的心慌,不过是一些心理作用罢了——先前怀了没多久,总是有些时不时地心慌。到后来,大抵也是因为自己得了“脏躁”。
现在虽然许久没有感觉到那种心绪了,但是好没好,自己还真的是说不准。或许是好了,或许也是没好,多多少少都是因那时留下来的吧——
苏轸如此自我安慰。
她此时就是站在门口,悄悄地看着韩执坐上马车,缓缓离去。目送马车转过巷口,裙摆被晨风吹得簌簌作响。小黑蹭了蹭她的脚踝,项圈上的铜铃发出细碎的叮当声,倒像是在催她回屋。
“娘子,李婶说卤肉的老汤已经煨上了。” 月萍捧着青瓷茶盏走近,茶汤里浮着几朵新摘的茉莉花,“您昨儿咳得厉害,郎君特地吩咐要给娘子喂茶。”
苏轸笑着点头,手抚过小腹 —— 那里正传来轻轻的踢动,像是小生命在呼应她的动作。
她轻轻接过了茶盏,喝了一口茶后,心绪也是安稳了下来——不知道为什么,她喝了这个茶水后,心境就安定了不少......
看来估计就是因为那什么“脏躁”还没完全好,又来了一些小病症。
......
而韩执此时就坐在车上,本来是想小憩一会儿的,但是确实感觉周围有些乱糟糟的。按照惯例来说,这个时候的大街上还是很安静的,不应该会有闹声。
他抬起手,本来想着看一看车外街道上的情况。但是手刚刚放在了窗帘上,就感觉马车忽然停住了,他一个趔趄,差点从车里摔出去。
“怎么回事?”韩执此时就坐稳了,问着外头的马平道。
结果马平就是冒出来一句:“复郎君......外......外头有好多人,都......都拿着刀!”
他支支吾吾,似乎有些害怕。韩执微微皱眉,此时就是出到了马车的外头,定睛一看,朱雀街的青石板上,二十余个黑衣人呈扇形围拢,刀刃在晨阳下泛着冷冽的光。
“韩少卿好兴致,” 为首者的声音像浸了冰碴,“今日路过,特来讨教济州港的沉尸账册。”
韩执微微皱眉,道:“你们是什么人?不妨说说。”
为首者的青纱面具动了动道:“韩少卿聪明人,该知道有些账,死人才能守住。”
话音未落,二十道刀光已呈合围之势。韩执此时就拉着马平,把他往马车里塞,道:“等下找到机会就跑!”
马平还来不及反应,整个人就被塞到了马车里。但是此时最左侧的黑衣人突然闷哼,手里的刀忽然掉到了地上。
韩执一愣,又是看到了另外一边,又有一个黑衣人被拖到了阳光照不到的小巷子里。
一动一静之后,便是忽然听到一边传来了惨叫声。为首的那个黑衣人也都被吓了一跳,和孩子一起应声看去——
为首的黑衣人循声望去,只见左侧巷口的阴影里,两道青影正拖着同伴的尸体缓缓后退,靴底在青石板上拖出血痕。晨阳斜切过巷口,就看到了一个背着书箱的青年走了出来。
那个青年穿着国子监的衣裳,正打着哈欠,似乎是......还没睡醒?!
那黑衣人认不出他是谁,但是韩执认出来了——吕惠卿!
“早啊,韩兄。” 他抬手揉了揉眼,书箱在肩头晃出哗啦声响,“昨夜带着虫儿在潘楼街逛了许久,回到家都莫约子时了,真真是累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