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娘此举,怕是要担上‘大义灭亲’的名讳。” 他低声道。
“有何惧之?”张之姮轻轻理了理自己的裙摆,道:“当年叔父对本宫恩重如山,流放之时,本宫也不曾求情。况且这次是个不生不养的老娘子,还不至于让本宫为她开脱。”
“担着本宫母亲之名,真以为就与本宫有血肉之亲?国法在前,亲族亦不能免——况且她与本宫非亲非故,只是有个名头罢了。”
韩执一愣,当时史书上记载,张之姮的生父张尧封,取得进士及第,但是早逝,他的妻子生有一个女儿,就是张之姮。
而张之姮的母亲在齐国大长公主家当歌舞者,嫁给蹇氏,生下一个男孩取名守和。
但是曹氏一个人当着越国府的夫人,一直没改嫁,感觉......是不是出入了呢?如果这是正常现象的话,那就很有可能代表——
张之姮就不是曹氏亲生的!
当时大概内容如下——张尧封任石州军事推官,天圣六年病逝于任上,其妻吴氏,携幼女投齐国大长公主府。次年吴氏病殁,幼女被乐伎曹氏收养。
“唯一的亲人已被流放,本宫在这京都府中,何来的‘大义灭亲’?”张之姮最后放下了这一句话,便是看向了韩执,似乎意有所指。
韩执缓了缓气,道:“贵妃娘娘,刚刚我在想高内的事情,尚未听清贵妃娘娘的话,还请恕罪。”
拜托——
这可是贵妃娘娘,虽然不算是皇帝的妻子,但是也算是皇帝的女人。她的一言一行,都是代表了皇家颜面。
这种话很显然就是有点失了分寸,大概就是说......
张之姮有些失态、激动了,就把自己的某些不好说出口的丑事给说了出来。但是呢,人家是主子,人家可以说,你也可以听,但是你不能表现出你“听到了”。
不然,你就是让皇家丢脸,最次也是要抄家的嘞。
“韩少卿倒是会装聋作哑。” 张之姮的声音忽然轻下来,就像是当时,第一次去到扶平伯府的时候,取笑他怀里揣着腹带一样,掩嘴轻笑:
“虽然说韩少卿很聪明,但是不会的人情世故,还是不要勉强地来,可明白?”
张之姮的轻笑惊得烛火晃了晃,韩执的脸顿时就微微发红了——真不愧是能迷住皇帝的女人,随便一句话就能让人脸红呢。
“还请娘娘恕罪。”韩执此时就扶着椅子,想要站起来,但是张之姮却是笑着摆摆手。
“韩少卿就是像块浸了墨的木头。”张之姮笑道:“本宫方才哪有那么多意思,不过是想告诉你:方才听到的东西,仔细憋好,莫要乱说——这是为了韩少卿你的安全。”
“娘娘的好意,臣记下了。” 韩执垂眸,怪不好意思地问道:“只是娘娘将这般隐秘之事相告,就不怕……”
“怕你泄露出去?” 张之姮满眼笑意,道:“若连你都信不过,本宫这些年在后宫岂不是白混了?再者说了,这点事情,但凡是身位高些的人,都知道。”
“也就是我那‘半个母亲’,弄得煞有其事罢了。官家之所以分外恩宠,不过是因为她有着本宫的‘母亲’的名号。”
韩执微微点头,道:“娘娘如此信任臣,臣自当守口如瓶。”
张之姮点头,道:“既然如此,那本宫便是不过多打扰韩少卿了。”
说着,她便是站起身来,转身离开了。
......
张之姮走了之后,然后一直到韩执下值的时间,刘沆都没有招供什么东西出来。韩执也不想等他那么多,就是直接“下班”回家去了。
带着零嘴回到家里,苏轸已经安静地在门口等候了。而在脚边,似乎多了一个“许久没出现过”的影子。韩执走下车来,把馍塞到了苏轸的手里。
小黑此时就安静地坐在了苏轸的脚边,一双亮眼睛就巴巴地看着那个馍馍。
韩执看到了小黑,倒是有些喜出望外,笑着问道:“小黑今日怎么也出来了?没有被母亲抱去散步吗?”
前段时间,自从闲院都布置好了之后,周妙安就和韩卓宅在了里面。至于小黑,则是因为长得够萌,使得周妙安也是“爱不释手”。
再加上苏轸现在还在给魏玩教书,加上小黑爱闹的性子,周妙安在经过苏轸的同意后,就把小黑带在了身边。
一来也许是因为我国老人的某种特殊情结;二来也是不要因为一只小狗狗,打扰了苏轸的事儿。
苏轸接过馍馍,轻轻拢了拢韩执的衣襟,然后取出了一个三角形的像挂坠的东西,笑道:“母亲说今日观音殿的签文格外灵验,特意求了平安符与你。”
“是吗?”韩执接过了平安符,直接就挂在了腰上。
苏轸则是轻轻笑了一声,道:“怎地官人不看上一看,就直接挂到腰间去了?难道就不好奇,母亲求的是什么平安符?”
“这个就不看了,母亲怎么会害我呢?”韩执笑了笑,“母亲的心意,自然是最妥帖的。”
小黑见馍馍许久未分,急得用尾巴扫韩执的靴底,喉咙里发出委屈的呜咽,项圈上的铜铃叮当作响——看着这个馍馍,孩子都快馋哭了。
苏轸被逗得轻笑出声,指尖虚点了一下小黑,笑骂道:“你呀,倒像个小乞儿似的。怎地家中好吃好喝的都不要,偏生要我这馍馍?”
说着,便是把馍馍交到了韩执的手里,道:“官人来喂,妾身现在这肚子太大了,蹲不下去哩。”
韩执却是把馍馍塞回了苏轸的手里,道:“谁说要蹲下来喂?八娘可以试试,把馍馍掰下来一些,然后丢出去让小黑接着——权当是与他玩游戏了。”
苏轸闻言眼睛一亮,指尖捏住馍馍轻轻一掰,雪白的馍渣簌簌落在青砖上。小黑立刻竖起耳朵,圆眼睛随着她的手来回转动,整个“狗”都站起来了。
“可要瞧好了 ——”
苏轸轻笑一声,将小块馍馍抛向庭院里的老槐树。小黑此时早就往那个方向跑去,前爪腾空时项圈铃铛叮当乱响,恰好接住了半空中的馍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