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狼狈吧……”
过了很久,共和国才轻声开口。
“这样,不体面的样子……果然一无是处吧,连清理自己的舰装表面,都做不好……”
她已经不再哽咽了。
洛林趁着抖抹布的功夫,看了眼共和国。
她看着对面的墙壁,就只是静静的看着,什么都没有做。
“您很失望吧……对,没错,这就是我……”共和国的语言功能仿佛失效了。
她压抑着自己痛苦的喘息……
船坞仿佛就这样由内而外坍塌了,巨大的混凝土碎块轰鸣着坠落,砸在自己的身上,将自己深埋在其中。
似乎远去的符号,那个死在1942年的土伦的符号,再一次出现,一切的一切都在嘲弄着无能。
你为何总是如此脆弱!她空洞的愤怒几乎让将她的内脏。骨骼都完全坍塌——脊椎就和仓促组织的马恩河防线一样,轻而易举的被击碎了。
这一次甚至不用铁血人,只用我自己就够了。
一切都是虚假的,躯壳是假的,优雅只是为了不被抛弃的表演,力量是借来的玩具。
那么,为什么要存在呢?
又为什么,偏偏又让他看到了……
甚至不久之前,我还让他差点死掉!
被海水淹没的感觉浮上心头,然后是湍流,然后是猛烈的撞击。
“431mm这个口径,也只是各种原因而做出的妥协。”共和国低声自语着。
他能听懂的吧,在他宣判之前,必须由我亲自杀死那个完美的“共和国”在他心中最后的幻影。
这样,就是真诚的,让他在走的时候,带走一个丑陋的,完整的,真相。
洛林什么都没有做,只是把掉进水里的那块天鹅绒布捡起来。
“您是真的听不懂么?!您还想再受伤吗?!!”共和国想要尖叫,但她可在本能里的良好的素养让她根本无法尖叫出声。
“还是说,您想要看看,我这具无用的躯壳,究竟还能搞砸多少事情?!!!”
她想要狂笑,因为自己可笑的状态,却又想失声痛哭——
赶紧走啊!您当初为了救我落下的伤,难道不是最明确的警告吗?!
“我只是一个错误而已,一个,一个会伤害您的错误!”
自杀?不,不配自杀,我只能死在他的审判之下,因为他给了我一个美好的梦,能够让我一度忘掉我是谁的梦。
我没有权利决定自己的死亡。
“如果您真的仁慈的话……”她再也忍不住抽噎,慢慢转身,半倚靠在自己的炮塔上,额头抵着冰冷的金属。
并非是其他舰娘说的温润,而是刺骨的冰冷——
其上,新涂上的漆面下的弹痕,是她想要擦掉的罪证。
可是不管怎么擦,那些弹痕和创伤,在她眼里都是如此醒目。
就连那块原本纯净的天鹅绒布都变得污秽不堪。
“我……投降……”她轻轻说着,就像在复述某种宣言。
用一种灵魂被抽空的哀求。
“我承认我什么都做不好,是一个,不该存在的废物。”
她想到勃艮第耀眼的模样,想到威尼斯总是游刃有余,还有里希特霍芬永远冷静的模样。
“您身边,有那么多优秀的舰娘了,所以,我也……不,所以,请您先行离开吧。”
她嘴角勾起一抹微笑,“这样就够了,这是我认为,我能想到的,唯一能为您建议的,正确的事情,”
“金属地板上面不冷吗?你这样坐着。”洛林走到自家秘书舰小姐旁边,蹲了下来。
他就这么看着共和国。
后者的身体微微僵住了,然后却更加剧烈的颤抖着。
共和国只觉的一阵荒诞,荒诞到让她有种荒诞的愤怒感。
他为什么不审判我?!他为什么不指责我?!为什么不失望的离开,为什么……
水声打断了共和国的思考。
她有些僵硬的转过头。
洛林将那块,被她用来擦了半天舰装却依旧一尘不染的天鹅绒布,在桶里熟练的搓了搓,然后拧干。
“为什么……”和计划的不一样。
她喃喃开口。
洛林站起身,在炮塔上用手指抹了下,然后满意点头。
“长官……”共和国第一次看向洛林。
洛林恰到好处的回头,“我在。”
“我,我擦不干净……怎么,怎么也,擦不干净……”
我,我想抹掉,抹掉那些属于“共和国”的历史……可是,我做不到。
于是我想抹掉自己的污痕,成为您需要的那样。可是,我做不到。
最后,我想抹掉自己,可我发现,连抹掉自己,我都不配。
“嗯,这个啊。”洛林语气轻松,他随手将布扔进水桶。
“好说,以后我办公室的桌子和窗户你来擦呗,不会的话我教你啊。”
共和国怔怔的看着他,“擦,擦桌子?”
“嗯,擦桌子。”洛林伸了个懒腰。
共和国的脑中一片混乱。
那是,那是什么意思……那些,和我说的……有什么关系吗?
她僵在原地,泪水干在脸上。
舰桥的窗户往往是有装甲封闭的,以免造成舰桥失能。
办公室的窗户,擦干净的话,是外面的世界吧……
我,我配吗?那种,不一样的,生活方式什么的。
洛林自顾自提起水桶,再一次打断了共和国的思绪,“到时候再说,现在,我亲爱的秘书舰小姐,赶紧跟我回去加班!”
他转身,对共和国伸出空着的那只手。
共和国愣愣的看着他。“加……班……?可是……”
洛林露出微笑,那有些纤弱的手却没有一点颤抖。
可是,在共和国自己都没有意识到的时候,她已经怯生生的伸出手指,轻轻的,颤抖着,钩住了长官的手指。
洛林有些蛮横的握住共和国的手。
“那个……”
大小姐似乎没时间思考特拉法尔加,也没心思思考舰装,过去,还有长官身上的伤口了。
“请,请给我点时间,整理下自己……”她弱弱的开口。
“嗯哼,当然,时间还早,先回寝室洗个澡,别感冒了~”洛林故作潇洒的打了个响指。
然后连忙转身,不让共和国看到自己略感羞耻的表情。
看来是搞定了。
他看着身后,共和国在回过神以后,胡乱的抹了把脸,然后一遍小跑着跟上,一边整理着头发的模样。
他不动声色的松了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