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逸感觉自己的整个灵魂都在这股意志面前战栗,仿佛下一刻就要碎裂成尘埃。
他拼命地收束自己的念头,不敢去想任何关于地球、关于穿越的事情。
他强迫自己去想那个「回家」的谎言,去想一个「没有灵气的安宁世界」——一个属于林逸的、虚构的归宿。
他知道,只要稍有差池,便会万劫不复。
但他不能停,也不能乱——因为这一刻,不只是他在战斗,更是两个世界的边界,在无声交锋。
而这场博弈的结果,将决定谁才是真正的主宰……
他试图用这些虚假的念头,去干扰云梦仙子的判断。
那些精心编织的幻象如毒蛇般缠绕着她的神念,妄图让她误判这件神器的本质,以为它不过是某个古老宗门遗落的残器,甚至可能是林逸自己伪造出来的障眼法。
然而,那道神念根本没有理会他那些纷乱的思绪,仿佛早已洞悉一切虚妄,只专注于一个目标:识海中央那件沉睡已久的神器!
它的行进轨迹如同一道无声的雷霆,不带一丝迟疑,径直冲向了识海最深处那一片被岁月尘封的禁域!
那一刻,林逸的心提到了嗓子眼,仿佛整个灵魂都被悬在刀锋之上。他能感觉到自己的心跳声,在寂静中变得异常清晰,像是擂鼓一般敲打着耳膜——那是死亡临近前的预兆。
只见云梦仙子的神念化作一只无形的大手,小心翼翼地、带着极度的警惕,缓缓触碰到了神器表面。
就在接触的一瞬间,神器表面那些古老而晦涩的纹路,仿佛活了过来,微微一亮,宛如沉眠千年的星辰被唤醒,散发出幽微却摄人心魄的光芒。一股不属于这个世界的气息,弥漫开来,像是一缕来自远古的叹息,又似某种跨越维度的低语,在识海之中悄然扩散。
果然是异界之物。这股气息,纯粹、古老,不含任何灵力,却蕴含着一种她从未见过的法则之力——不是灵气,也不是魔气,而是某种更本质、更原始的东西,像是宇宙初开时的第一缕秩序碎片。
这不是这个世界能够诞生的产物,哪怕是最古老的上古遗迹,也绝无可能孕育如此诡异的力量。
林逸关于「天外神器」的说法,是真的。
她的神念继续深入,如同穿越迷雾的舟楫,小心翼翼地探入那件神器的核心区域。她能感受到,这件神器确实已经残破不堪,内部结构就像一件碎裂的瓷器,布满了蛛网般的裂纹,每一道缝隙都散发着细微的能量波动,仿佛随时会彻底崩解。更重要的是,它与林逸的神魂纠缠极深,几乎融为一体,如同藤蔓缠绕树根,不分彼此。
强行剥离?或强行启动?
一旦失败,后果不堪设想——器毁人亡,魂飞魄散,连转世投胎的机会都不会留下。
林逸关于「代价」的说法,也是真的。
她的神念小心地绕过那些裂缝,试图解析这件神器的核心构造。就在这时,她忽然「看」到了一些从林逸灵魂深处浮现出的记忆碎片——它们并非主动浮现,而是不受控制地翻涌而出,如同潮水冲刷岸边的贝壳,带着不可抗拒的宿命感。
一些奇怪的画面,接连闪现:高耸入云的钢铁森林,比山峰还要高,直插云霄,仿佛要刺破苍穹;
在地面上奔流不息的钢铁怪兽,发出沉闷的轰鸣,速度比最快的妖兽还要快,宛如一头头咆哮的金属巨兽,碾压一切障碍;
一块块会发光的小镜子,里面映照着千奇百怪的人和事,有人在哭泣,有人在欢笑,有人在争吵,还有人在沉默中死去……
这是一个光怪陆离、喧嚣嘈杂的世界,却没有一丝一毫灵气的存在,没有修士,没有灵脉,也没有所谓的天地大道。
这就是他的「故乡」?
一个凡人的世界?
一个凡人,是如何得到这件神器的?又是如何穿越世界壁垒,来到这里的?
疑问一个接一个地冒出来,像暴雨砸落在心湖之上,激起层层涟漪。
这个林逸,身上的谜团比她想象的还要多。他曾说过的每一句话,此刻都在她脑海中重新审视,变得愈发真实可信。
她的兴趣愈发浓厚,不再是单纯的试探,而是近乎贪婪地想要揭开真相。
她的神念更加大胆,不再犹豫,试图触碰神器的核心。那里似乎隐藏着最重要的秘密——或许是开启它的钥匙,或许是一段失落的历史,亦或是某种足以颠覆整个修真界的禁忌真相。
然而,就在她的神念即将触及核心区域的刹那——
异变陡生!
神器内部,一道并非来自林逸意识的、极其微弱的信息流,竟被她的神念意外触发了!
那不是柳如烟的呼唤,也不是任何已知的阵法共鸣,而是一幅残缺的、一闪而过的画面!
那是一片无垠的黑暗宇宙,星辰如尘埃般渺小,遥远得令人绝望。而在那黑暗的尽头,一个巨大而狰狞的星系旋涡正在缓缓转动,仿佛某种古老存在的呼吸,缓慢而沉重。
最重要的是,在那个星系旋涡的中央,烙印着一个徽记!
一个由三柄交叉的黑色战矛组成的徽记!
当看清那个徽记的瞬间,云梦仙子的神魂,如同被九天神雷劈中,剧烈地颤抖了一下!
轰!
一股无法抑制的、来自灵魂深处的滔天恨意与杀机,轰然爆发!
那是三百年前,她家族覆灭之夜的记忆,是刻骨铭心的仇恨烙印,是日夜燃烧的复仇火焰!
是它!
就是这个徽记!
三百年前,那群自称「巡猎者」的黑甲魔神,屠戮她整个家族时,他们的战甲上,就烙印着这个一模一样的徽记!
她永远不会忘记!
那三柄交叉的战矛,像三道最恶毒的诅咒,日日夜夜灼烧着她的记忆,是她心中永不熄灭的仇恨之火!
她找了三百年,寻遍了整个大陆,甚至翻遍了所有关于天外邪魔的古籍,都找不到关于这个徽记的任何线索。
她以为,此生此世,报仇无望。
却没想到,今天,在这里,在一个她随手就能捏死的炼气期弟子的识海里,她再次看到了这个让她魂牵梦萦的仇恨印记!
「啊——!」
一声压抑到极致的尖啸,并非从云梦仙子口中发出,而是从她那道探入林逸识海的神念中爆发!
恐怖的杀意如决堤的洪水,瞬间冲垮了她的理智,撕裂了她多年修炼形成的冰封心境。
林逸的识海剧烈震荡,仿佛要被这股恐怖的杀意撕裂!
噗!
林逸猛地喷出一口鲜血,脸色惨白如纸,身体软软地倒了下去,意识模糊之际,只觉脑海如遭重锤撞击,几乎炸裂开来。
而云梦仙子,也仿佛被抽干了所有力气,猛地收回神念,踉跄着后退了两步。
她绝美的脸上,再也没有了平日的从容和冰冷,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极致的苍白,和一种混杂着震惊、狂怒、以及……一丝难以言喻的颤抖的表情。
她失态了。
在她漫长的生命中,这是第一次如此失态。
曾经多少敌人跪伏于她剑下,多少仇敌葬身于她掌中,但她从未像此刻这般失控,仿佛整个人的灵魂都被那枚徽记点燃,烧成了灰烬。
林逸瘫倒在地,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感觉自己的脑袋像是要炸开一样。
刚才发生了什么?
为什么他会从云梦仙子的神念中,感觉到一股几乎能毁天灭地的仇恨?
那股仇恨,冰冷、暴虐,仿佛来自九幽地狱,却又不是冲着他来的……更像是某种跨越时空的愤怒,穿透了无数年月,只为找到这一刻的出口。
他抬起头,正好看到云梦仙子那双前所未见的、燃烧着黑色火焰的眼睛。
他被那双眼睛吓到了。那里面没有了算计,没有了审视,只有纯粹的、毫不掩饰的……杀意。
不,比杀意更可怕。那是一种要将整个世界都拖入地狱的疯狂,是连时间都无法冻结的毁灭意志。
「师……师尊?」林逸颤抖着开口,声音沙哑,像是砂纸摩擦喉咙。
云梦仙子没有理他。
她只是死死地盯着他,仿佛要透过他的皮囊,看穿他灵魂深处那个刚刚闪现的秘密。
那一瞬,她的目光不再是审视,而是凝视,是审判,是命运的齿轮终于咬合的一刻。
许久,她那因激动而颤抖的身体,才慢慢平复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