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鬼哪里也去不了,只能在别墅周围游荡,快到下午的时候,她看见有对年轻夫妇冒着雨赶了回来。
女人气质温柔,相貌姣好,看着便得体优雅。只是她进来便像失了魂似的,不可置信盯着她的小孩,眼泪流了一脸,谁和她说话她都听不进去。
男人没走两步就跪倒了,像是被抽干了力气,他不敢去看小孩,闻见血腥味就痛苦的干呕。
小鬼心里有种很奇怪的感觉,不知道因何而来,只是看不下去那对夫妇的表情,心里惴惴的。
她按了按自己的胸口,不明白为什么,怏怏的转身,不再去看他们。
但她只能在这里飘,于是还是像个过客一样,看见了他们之后所做的事。
他们把小孩埋在了别墅后面。男主人失魂落魄的在别墅里待了几天,走了,好长时间没有回来。
女主人留在这里,以泪洗面。
她每天都要哭,眼睛红的很厉害,眼皮是肿的,几乎没法见人。
俞欢明明不认识她,也不忍心起来,盘旋在她卧室门口,想吓唬她说,再哭就不漂亮了。
有一次,是万里无云的晴天,里外都很闷。
俞欢妈妈几天都没吃下去什么东西,吃下去也会吐出来,头晕的只能呆坐在床上。
她不明白,好好的孩子怎么会突然就没了。
他们从前总会夸她的宝宝长得好看,等长大以后肯定更漂亮。长辈都替她谦虚,她却在那里臭屁,说人家说的对,她长大以后就是漂亮的和仙女一样……
她那是啼笑皆非,嘴上笑她不知道害羞,心里却也认同,可她甚至还没看着她长大呢。
她平日里最怕疼了,生病了打个针都要推三阻四,摔得那么厉害,流了那么多血,一定很疼吧。
她最后在想什么呢,会疼的受不了在那里哭泣吗,会怪爸爸为什么不回来吗,会不会想爸爸妈妈怎么不在她身边。
她呀,从小就嘴巴甜,动不动就在妈妈怀里撒娇,说“我最喜欢妈妈了”、“妈妈,我好爱你呀”、“妈妈,我最爱你”……
可是他们这些大人,却总是碍于年龄和面子,说不出这种话。
她从妈妈的羊水里来,又在妈妈的眼泪里离开。
可是,欢欢,妈妈还没有对你说“我爱你”呢。
她的眼睛不会痛吗?
她总是哭,小鬼有点放心不下,就坐在窗台看着她。一个姿势坐太久了,她忍不住换了换腿,挣扎之中,踢动了窗帘。
女人猛的转头,眼睛紧紧盯着她。
小鬼吓了一跳,几乎以为她能看见她,她莫名有些紧张起来,不知道她要做什么。
女人怔怔的看了好一会,又有眼泪从她的眼睛里溢出来。这一回,她哭出了声,哭的嗓子变得沙哑。
一瞬间的痛苦,再难也能挨过去。
生命消逝带来的钝痛,却像扎进指腹的仙人掌刺,蛰伏在血液里。
起初不觉异样,直到隐匿的刺不经意被触碰到,愈合的假象瞬间就在尖锐痛苦面前土崩瓦解。
那个女人慢慢走了出来,俞欢看见她对着墓碑说了好多话,说到天边的瑰丽晚霞棉被一样柔柔的盖在她和墓碑身上。
那天以后,她振作起来,尝试慢慢回归正常生活。
小鬼以为她好了。
可没过多久,女人重新回到了这里,带着那个男人。他们大吵了一架,似乎因为男人不愿意回到这里。
他们仿佛已经预料到了最后结果,很快,他们心平气和的签订了离婚协议。别墅里挂着的照片都收了起来。
女人不管男人了,男人再也没来这里。女人把头贴在墓碑上,说她要离开了,在这里她走不出来,只能去更远的地方。
他们都不回来了。
别墅里变得死气沉沉的,只剩下一个老太太和两个阿姨,成天静悄悄的。
小鬼走不远,还时常晕头晕脑的,总觉得自己要散架了。
她难受的趴在椅子上。
老太太好几天没有出屋了,陈阿姨知道她的心思,她是觉得欢欢是在她的看顾底下没的,是她的错。
她身体不好,非得住在山底下,欢欢才在这里陪着她,她腿脚不便,下了雨也没出去找她,欢欢才出了事,欢欢一定会怪她的。
老人家,身子骨本来就不硬朗了,摔一跤都可能会出事,身上本来还有病,心里又压着事,没了精气……
陈阿姨端着放冷了的粥下来,心知老太太也没多少日子可活了,眼酸的几乎流出泪了。
上天可真是不公,好好的一家人,多热闹和睦,怎么转眼之间就来了这么一桩祸事。
陈阿姨心里窝着一团郁气,那股子郁气在全身流窜,让她觉得身体不舒服,走起路来没劲,眼神也不好了,灰蒙蒙的看什么都不清楚,她好像变老了。
人啊,一旦看到头,就觉得活着没什么意思了。变成了熬着,熬过一天算一天。
客厅里光线暗淡,陈阿姨几乎以为天又黑了,往外看了一眼,才发现是忘了拉窗帘。
她胸闷的更厉害,她变糊涂了,从前她可没做过这种事。即便忘了,也有安分不下来跑来跑去的欢欢提醒她。
现在怎么变成这样了呢。
她放下东西,看着黑漆漆的窗帘,捶了捶胸口,就是这时候,椅子“吱呀”响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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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阿姨忘了动作,几乎失神的看着窗户边的那把椅子。
小鬼难受的厉害,总觉得自己要化掉了,连有人在楼下都没注意。
她习惯性的晃着椅子寻一点乐趣,疏解身上的症状,也就更没有注意到,那人捂住嘴,看着椅子,眼泪都掉下来。
陈阿姨生怕惊扰到她,别说窗帘了,连灯都没敢拉开。
她蹑手蹑脚的上楼,拉着老太太出来,隔着一段距离,侧着身子偷听那声音。
心跳重的像是在打鼓,老太太同她对望着,有悲有喜,想哭又想笑,最后却是什么也不敢做,小心翼翼的没发出任何声音。
老太太找道士,高价买法器。俞父觉得老太太昏了头,叫人骗了,打了十几个电话阻拦。
老太太没听他的,也没跟他要钱,掏了自己的棺材本,买下法器放在了孙女屋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