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俞欢上了初中,课程更多,空闲时间也更少,随之而来的还有成绩带来的烦恼。
天不怕地不怕的小恶魔总算是遇见一件能让她快活不起来的事。
父母虽然不对她的成绩做硬性要求,但每回去开家长会,总要得到老师的特别关注……即便是在外面叱咤风云的妈妈,也有点脸热。
家里人都跟着一起想办法。
请家教来教,她不要;课下加倍努力,她更是不喜欢。
老师说她脑袋瓜比谁都聪明,就是不把心思放在学习上,交的朋友一大堆,以“最好的朋友”为作为题目,班上一大半同学都写的她。
坏处也随之而来,无论跟谁搭同桌,都能跟人玩起来。
班里有个性格内敛话还少的小学霸,老师特地把俞欢换过去,希望俞欢能跟着沾点什么,无论是性格还是成绩都行。
然而几周过去,老师只看见内敛的小学霸在她出去的时候被俞欢逗得哈哈大笑,简直像变了个人。
老师头疼的把人叫过去,小学霸才磕磕巴巴吐露实情,他不是性格内敛,他是不知道怎么和人说话,他心里很想拥有一个能说上话的好朋友。
说着说着还哭起来,求老师千万不要连累他的好朋友,一切都是他自己的错……老师打那以后就放弃了。
由此见得,问题主要在俞欢身上。如果她愿意把精力放在学习上,结果自然会有所转变。
于是就有了成绩兑换奖励的机制。
虽然最后也没有达到,但奖励俞欢还是都收到了的。
日子就这样一天天过去,顺遂快活。拥有幸福的时候总是不觉得珍贵,反而觉得日子太长,时间走得太慢。
可厄运来临之前是没有预告的。所以一切才显得仓促而令人不可置信。
那是俞欢初中的最后一个暑假,她又回到了别墅里。
夏山如碧,蝉鸣悠扬。西瓜、雪糕、跑起来能兜风的宽松短衫,让日子变得懒散而漫长。
轻松太久也会叫人觉得无事可做,因而爸爸说过两天会回来的时候,俞欢心里的期待就翻了倍。
她有空就往别墅前面的山上跑,山高,爬上去能看见很远很远的车辆。
那时候,她已经去过那山上好多次了,就连老太太都放心了。
夏天,天热。俞欢虽然爱玩,但也会被晒得蔫哒哒的,因而总是傍晚的时候出去。
可是爸爸要回来的这天,天气分外凉爽,空气中也没了那种黏糊糊的感觉,正适合出门。
她便一早就跑去山上了。
老太太趁着她走了,偷偷嘀咕她心里还是想着她爸,在她这儿没住多久,就巴巴的只想着她爸妈,把她忘了。
陈阿姨一边把花瓶里乱七八糟的花拿出来重新插,一边开解老太太。
刘阿姨嘴笨,闷头淘洗着香菇,打算中午给欢欢做香菇肉的饺子。
她们说着说着,话题就会跳到俞欢小时候,这下子,就连刘阿姨也得插两句嘴。
俞欢不在的时候,她们就是这么过来的。
不知道说了多久,一抬头,外面的天黑的像墨汁一样骇人。
“这乌云,是要下雨了!”陈阿姨惊道。
老太太立即就着急了,“欢欢怎么还不回来?”
她们的心都跟着提起来。
三个人里头腿脚最利索的陈阿姨马上去找伞,打算出去接俞欢。
哪知天变得极快,伞还没拿到手里,瓢泼大雨就落了下来,连带着还有隆隆的雷声。
那声音叫老太太心里直打突,慌张的厉害,只能喊着让出去找人的文慧小心些。
快到中午了,还没有看见爸爸的车,俞欢有点生气了。
她已经往这山上跑了好几回了。她托着脸,百无聊赖的抱怨着。
天突然暗下来,阴云密布,煞是瘆人。
要下雨了,俞欢往山下跑。
只她还没走出去多远,雨就打湿了前路。山上没有避雨的地方,豆大的雨珠砸的脸生疼,俞欢也只能往下跑。
雨水模糊了眼前视线,原本熟悉的山路很快湿泞起来。衣服全湿了,冰冷的贴着身体,身体又僵又冷却没什么感觉。
俞欢依稀觉得自己走了很远,但雨水里她几乎睁不开眼,她看不见终点。
她冷的忍不住打摆子,前面的道路在她眼里变得恐怖而陌生。
怎么还走不到头呢,是爸爸带我来的那条路吗,会不会走错了……我还能,回去吗?
雨势越来越大,陡峭的山上留不住水,几乎冲着俞欢往下走。
泥水盖住了路,枯枝烂叶又掩藏起了危险。
她意外踩滑,一脚摔了下去,被迫往下滚着,被甩进斜坡下乱石遍地的山沟里。
好痛啊。
十几年的记忆夹杂着身体的痛苦一起朝她袭来,走马观花似的过了一遍,她想抓住几个人想对她们说一些话,却没有说出口。
她很快就没再痛了。
一只小鬼晕晕乎乎的从雨水里醒来,看见一个中年女人丢了雨伞,磕磕绊绊的跑过来,眼瞪得很大,嘴里发出不成字句的喊声,喊的小鬼脑袋都疼了。
她看见这中年女人的脸被雨水打湿了,抱着睡在地上的那个人哭了好一会,哆哆嗦嗦的把人背起来,往山下走。
中年女人捡起伞,用脖子夹着,给身后的人挡雨。
小鬼迷迷糊糊听见她说:“我们欢欢淋坏了吧,陈阿姨给你打伞,陈阿姨带你回去……”
她走远了,小鬼被莫名的东西牵住,被迫跟着她走回去。
老太太心里慌得厉害,坐不住,刘阿姨陪着她,两个人一块在门口等。
拐杖快把地板敲出坑来,望眼欲穿。
老太太问饺子包完了没有,刘阿姨说包完了。
老太太便叮嘱她一会看见人影就去煮饺子,她们淋了雨回来,身上肯定都冷着,得吃点热的东西。
刘阿姨说好,说还要煮点红糖姜水驱驱寒,别再感冒了。
她们等啊等,终于等到陈阿姨背着人回来。
老太太嘴上责怪,说多大人啦,怎么还叫文慧背着,文慧骨头也不如年轻时候硬朗了……
刘阿姨眼睛比老太太尖,看见文慧背上的血红,脸一下子就白了起来。
人走近了。
铁锈一样的血腥味把脑子糊住,湿淋淋的孩子趴在文慧背后,再也喊不醒了。
老太太手抖起来,几乎昏厥过去。
外面是炙热的盛夏,别墅里却迎来了冬天。
小鬼头重脚轻的跟着到了别墅,看见她们围着那睡着的人痛哭。
电话响了,两道声音撞到一块。
“妈,我看天气预报今天下雨,路不好走,就不回去了……”
“你给我回来,欢欢想见你,欢欢最想见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