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承宴其实能感觉到她的回避。
但也不好说什么。
不是他不愿意给她钟爱一生的承诺。
但一辈子很长,作为帝王有时候也有很多不得已的时候。
就说不久之后就要打仗,到时候领土是扩张了,但国家需要很长一段时间修身养性,为与同盟国达成休战协议,联姻是必然之举。
周遭小国为保自身,也会献上皇家公主,以求庇护。
他会尽力安排宗亲去娶,却未必能所有和亲都能顺利按倒宗亲大臣的头上。
最终,他也顺势转移了话题:“这还没老夫老妻,就嫌弃朕了?”
林浓道:“出了汗,您还不是要嫌弃臣妾身上不好闻了?”
萧承宴一语双关:“大夏天骑马,出再多汗,朕都闻过了。”
林浓嗔了他一眼:“真是越说越不像话了!”
萧承宴与她独处,就是喜欢摸摸她的手,捏捏她的腰,总之,不能不黏在一起。
叫宫人把冰鉴挪得近些,臂弯始终搂着她的腰,
宫人们进来,又出去。
全程不敢乱看。
但多少瞄见些。
话说皇后对后妃好,又是这般大度,陛下都几乎不怎么招幸别的妃子,可见真爱!
冰鉴徐徐散着凉意。
拂过殿中花瓶里的插花,与冰魄凉香一起,幽幽飘散在空气中,很是清新凉爽。
这个午后。
静谧而祥和。
而此刻的仙鹤馆,则是完全不同的景象。
正屋门槛外。
放着两只碗。
盛着饭菜。
被人吃过,吃得到处都是。
很脏。
很不体面。
应该有两三日无人收拾,碗边的饭粒都已经风干。
苍蝇被食物的气味吸引,在飞来飞去,伴随翅膀震颤发出的恼人的嗡嗡声。
正屋的大门开着。
但六月初赤皎皎的阳光,却怎么也晒不进充斥着怨毒的屋子。
无人侍奉收拾。
空气刺鼻。
上官遥躺在床上,瘦得脱相。
脸颊发青凹陷。
浑身散发着无法言语的气味。
一颗肚子大得惊人,还有胎动,囚笼里的动物在疯狂寻找出口,不停的翻动。
四肢枯瘦如冬日荒野里被砍柴人丢弃的柴。
松垮垮的皮囊下,有稀碎的起伏动静。
是蛊虫在血脉里活动。
本该瘦到骨骼嶙峋的胸膛,有一处微微凸起。
是心脏。
蛊王的巢穴。
不管是蛊虫还是蛊王,在发育时分泌的毒液都让她生不如此,身上的衫子汗湿后风干,风干后又汗湿……
活得如此没有尊严,换一个人早就死了。
事实上,房间的桌上就放着一根白绫、一瓶毒药、一把剪子。
可她想要摧毁一切的恨意,让她不甘如此死去。
所以,哪怕负责送饭的宫人故意将饭菜放在门口地上,想对待畜生一样对待自己,她也咬牙忍下了。
此刻她静静躺在床上,不是因为她终于决定要了结自己,而是……毒药让发作到了一定程度,她身上的痛苦减轻了大半,可是蛊虫分泌的毒液,让她浑身肌理自我溶解,她走不了、也爬不动了。
就算她再想活怕,性命也已经进入了倒计时。
所以她给自己留下最后一点体面,趁着还能动的时候,爬上床,死在床上,而不是趴在地面上,像狗一样!
应该是还魂散的药效开始失效,她身体了的蛊虫感知到她的生命即将结束,而离它们完成发育、破体而出,还需要一段时间。
或许它们也会恐惧,也会不甘吧!
拼命释放毒素。
一波无法以意志抵御的剧烈痛感从心脏炸开,瞬间蔓延至四肢百骸,如细长绣针深深钻入十指、搅弄,将她即将脱离躯壳的魂魄猛地拽回,千百刀凌迟。
浑身肌理被毒药溶解,她无法挣扎,只能被迫承受、承受……
五脏六腑被迫疯狂分泌能量。
像是一种生命的解药。
延长了她的生命。
外面高高悬挂的日头慢慢西行,在漫天红霞浸透天地之际,在上官遥饱尝曾经加诸在无辜者身上的痛苦之后,才慢慢气绝。
彼时。
痛到几乎失明的眼睛,散去了黑暗,她拼命张望向窗户。
热烈的晚霞照映在灰扑扑的窗纱上,染上暖橘色的影子,让她想起了当年被推算出凤凰命格的哪一日,也是一个夏日的傍晚,天下的云霞也幻化出凤凰的模样,远远瞧去,是那般的壮观。
而她站在山头,晚风吹拂着她的衣炔,龙章凤姿,君临天下,祥云彩凤成为她的背景、她的衬托!
她满怀自信。
终有一日,会成为一代女帝,将天下男子踩在脚下,让天下为棋盘、万千子民为棋子,扩张版图、丰富国库粮仓,最终成就她名垂千古的大业。
可谁知。
她最终输给了一个只知后宅争斗的贱人!
可恨!
真是可恨!
恨意和不甘再也支撑不起她胸腔里燃烧着的烈焰。
日落西垂。
扑进一阵凉风。
吹翻了油尽灯枯的烛台。
而她。
眼底的光,消散。
死不瞑目。
安静的肚皮“突”的一下,突兀地顶出一角。
不知是手,还是脚。
……
消息传到椒房殿。
林浓没什么情绪起伏。
但还是长长吁了口气。
那是无数次想要治她于死地的死敌,只有死敌彻底死绝,她才觉得这个阶段的boSS终于打完。
“她腹中胎儿,可确定没有动静了?”
怡然脸色如暴风雨前的阴云,乌沉沉的:“得到上官氏气绝消息后,奴婢亲自带着人去确认的,尸体身下躺着个哇哇大哭的婴儿。”
林浓写字的动作一顿:“双重毒素在她身体里发作,这胎儿竟然还能活下来,可真是命硬!”
怡然接过毛笔,放好:“不过这事儿里头的文章可不小,孩子是在上官氏死后被排出的,咱们的人听到动静立马就进去瞧了,是个男婴,很瘦小,身上因为胎毒有许许多多紫青斑痕。”
“但奴婢进去看到的,却是个女婴,虽然也瘦小,但健健康康的!眼线说,是在奴婢去之前没一会儿,被长街打扫的宫人偷偷换进去,男婴则被藏在冷宫里。”
林浓震惊。
这要是死后在棺材里生下的,可就是电视里说的棺材子了?
“女婴怎么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