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日后。
初冬的官道蜿蜒于山谷之间,孟皓清的队伍如墨色长蛇缓缓蠕动。
他半倚在雕花马车内,素白的衣袖垂落车榻,他以手支头双眼紧闭,靠在车厢里。
这支队伍走走停停,如今已行至半途,车厢内唯余平稳而悠长的呼吸声,再过一日他就能到达东都了。
突然,一阵急促的马蹄声由远及近,惊起林间几只宿鸟。
一名探马疾驰而来,在马车前猛地勒住缰绳,翻身下马单膝跪地:\"孟大人!前方五里处现一支队伍,军旗绣着'肖'字,看规模应是镇南王麾下大军!\"
孟皓清依旧阖着双眼,墨色长睫在眼下投出小片阴影,声音沉稳如古井无波:\"嗯!知道了!继续前进。\"
话音落下,马车又恢复了先前的节奏,轱辘声在寂静的山谷中回荡。
不多时,两支队伍在山道的开阔处相遇。
镇南王的军队朝南行进,而孟皓清的队伍则向北而行,整齐的脚步声与马蹄声交织,仿佛一首独特的行军曲。
当孟皓清的马车与李肖的座驾擦肩而过时,两人的手臂几乎同时伸出车窗,带着多年默契,在空中击出清脆的声响。
\"啪!\"
二人击掌过后便开始各自继续前行。
李肖重新坐回马车,拿起摊在膝头的兵书,却并未立刻阅读。
忽然,他似是想起什么趣事,嘴角勾起一抹笑意,伸手撩起厚重的车帘,目光追随着孟皓清队伍远去的方向。
良久,他轻轻摇头,低声自语道:\"世人皆说你是妙人,我看啊,你何止是妙,简直是神!哈哈哈哈......\"
笑声伴着清风,消散在这苍茫山谷之中。
戌时。
东都。
探清府。
暮色如墨浸透清水楼的雕花木窗,商北负手在一楼厅内踱步,玄色锦袍下摆扫过青砖地面,发出细微的沙沙声。
檐角铜铃被晚风拨弄,叮叮当当的声响混着远处夜市喧嚣,更衬得厅内气氛压抑
“吱呀”一声,雕花木门被缓缓推开,陆忠弓着背走进来,脸上写满疲惫与无奈。
他抬手抹了把额间薄汗,望着商北缓缓摇头:“整个东都翻了个底朝天,茶楼酒肆、暗巷黑市,连乞丐窝都问遍了,愣是没找到半分线索。”
商北重重叹了口气,踱步到窗边,望着夜空悬挂的一弯残月:“能在皇宫守卫森严之地取许梁性命,绝非等闲之辈。
虽说他寝宫的守卫远不及陛下御书房与寝宫的禁卫军,但寻常八品武夫想要潜入,也得脱层皮。究竟是什么人,有这般手段?”
商北的声音低沉,带着掩饰不住的疑惑与焦虑。
陆忠走近几步,压低声音道:“我们仔细盘问了当夜巡守许梁寝宫的侍卫,他们信誓旦旦说没见任何异常,甚至连有人潜入都毫无察觉。若不是我们派冯霄起捉拿许梁......恐怕第二天都不会有人发现。”
“都四天了!”
商北猛地转身,袍袖扫过案几,震得茶盏微微晃动:“一点头绪都没有。那封奏折呈给陛下后,陛下可有什么指示?”
陆忠再次摇头,脸上露出几分忧色:“陛下神色如常,对许梁的死只是淡淡嗯了一声,倒是对‘龙之心脏’格外上心。今早朝会刚过,就命都察院与刑部成立专班,全力追查此物下落。”
商北闻言,苦笑一声:“‘得龙心者得天下’,这传言果然让陛下寝食难安。不过......汤谦假死的事,陛下还蒙在鼓里吧?”
陆忠连忙点头:“暂时无人知晓。只是这‘龙之心脏’事关重大,寻常手段怕是难以寻到,非得汤谦这样精通奇门遁甲的术士不可......”
商北沉吟片刻,眼中闪过一丝决断:“汤谦目前不是一直和我们保持联络吗,即刻派人前去,让他施展八门定位之术,先把龙心的下落摸清楚。后续如何处置,等益合回来再做定夺。”
陆忠拱手领命,转身推门离去。
随着木门缓缓闭合,厅内再次陷入寂静,唯有铜铃依旧在风中轻响。
孟府。
吏部尚书韩非负手而立,三法司的岳维、张凌云、姜绪承围坐在紫檀木案前,案上堆积如山的账册与文书,在跳跃的烛光下投下斑驳阴影。
整个房间弥漫着压抑的气息,唯有笔尖划过纸张的沙沙声,偶尔打破这份寂静。
孟司温接过韩非递来的抄家密报,苍老的手指微微颤抖着展开泛黄的宣纸。
随着目光在密密麻麻的数字间游走,他的眉头越皱越紧,花白的胡须在烛光下轻轻颤动。
良久,他将纸张递给身旁的张凌云,声音低沉得如同压抑的闷雷:“这满纸荒唐数!如此天文数字的贪墨,简直是要将大尉王朝的根基彻底掏空!”
张凌云接过纸张,目光扫过字里行间,脸色瞬间变得煞白:“二殿下为筹备攻打云国,已从他们手中抽走了大批银钱。
原以为经此一役,这些蛀虫的家底该见底了,没想到抄家抄出的不过是冰山一角!这些年来,他们究竟喝了多少百姓的血?”
他的声音里带着难以掩饰的愤怒,指尖因用力而微微泛白。
韩非抱拳行礼,神色凝重:“诸位大人,这仅仅是冰山一角。还有数位四品官员的宅邸尚未清查,据下官掌握的线索,其藏匿的赃款恐怕更为惊人。”
“什么?还有漏网之鱼!”
张凌云猛地抬头,眼中满是震惊:“若不是益合布局,引这些前朝余孽自投罗网,再给他们半年时间,大尉的国库怕要被啃食得一干二净!”
他重重地叹了口气,眼中满是痛心:“难怪近年来国库空虚,民生凋敝,原来都进了这些豺狼虎豹的口袋!”
张凌云转身看向孟司温,语气中带着几分忧虑:“老孟,这些赃银该如何处置?是尽数充公,还是分出一部分赈济百姓?陛下素来倚重你,明日早朝,还得劳烦你探探陛下的口风。”
孟司温轻抚胡须,目光深邃:“陛下圣明,心中自有丘壑。这些银子里,不少本就是为边境城墙修筑、州郡水利建设所拨。依我看,陛下定会顾念民生,拿出一部分解百姓燃眉之急。”
张凌云微微点头,随即转向韩非,神色严肃:“韩大人,三法司与吏部需加快进度,尽快清查剩余官员的家产。此事刻不容缓,务必早日将完整的奏报呈于陛下!”
韩非再次抱拳,身姿挺拔如松:“下官领命,定当竭尽全力,早日完成清查!”
书房内,烛火依旧明明灭灭,窗外的夜色愈发深沉。